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1
苏白玉觉得,比起被俞青山所救,她还不如死在土匪的山沟沟里来的清净。
数月前,柳州城外的鹿豢山突然出现了一伙山匪,专门打劫过路的商队行人,凶悍非常。官府出兵清剿过几次,总是两败俱伤,始终不能连根拔起。
她虽是捕快,却没参加过剿匪行动,算是生脸,又是女的,不那么扎眼,便想着混入商队假装被劫,摸摸鹿豢山里的情况。
除了为民除害,还想靠这一功混个一官半职,结果,全被俞青山这厮毁了,还极有可能被要求报恩。
俞青山躺在马车里,二郎腿翘起来,随着马车的颠簸一晃一晃的,看得她眼晕。
偏偏那人身长腿长,将她困在马车一角端坐着,连手脚都伸展不开,脚指头都发麻了。
只略微动了一动,俞青山的腿就更往她跟前挤了挤。苏白玉咬了咬牙,恨恨地盯着他看。
那人嘴角勾了勾,仍是没睁眼:“小爷的脸都要让你看出花来了!”
苏白玉嗤笑一声:“你闭着眼都能看到我在看你?”
“看是没看到,只是听到你磨牙的声音了,约莫是看小爷秀色可餐,起了歹心?”
俞青山终于睁开眼,瑞凤眼弯出扇形的尾梢,凉薄中带着风流,黑白分明的一对瞳仁专注看谁时,总觉得满天春色皆囚于他眼中,潋滟无边。
苏白玉转过脸,无声地啐了一口,这厮长着一副好皮相,从小到大可没少祸害人!
要不然也不能连匪首的压寨夫人都着了他的道,被他连哄带骗的,乖乖交代了苏白玉被关押的位置,最后除了几个武功好的逃了,剩下大半个山寨都被俘。
思及此处,苏白玉又很是替俞兰溪不忿。明明是他领兵剿匪冲锋在前,最后却叫他这手指头都没动一下的弟弟抢了功。
俞青山饶有兴致地看着苏白玉对他翻白眼,将脚翘到她面前:“小石头,给爷捶捶腿。”
苏白玉冷笑,一动不动:“你眯了一觉眼睛瞎了,还是脑子疯了?”
“啧啧啧,真是没大没小!你爹都对小爷毕恭毕敬的,你倒是把规矩喂狗了?”
俞青山说完坐起身,睇过来一眼,隐隐带着凉意:“你要是给我捶腿,我就把这头功让给大哥,如何?”
“这功本就是俞大哥的,你是打架了还是出力了,有脸说让?再说了,俞大哥天赋过人刀法高超,在江湖上素有佳名,在柳州城也是受人敬仰,何需这些虚名加持!况且,他也并非沽名钓誉之辈。”
苏白玉一顿驳斥说得又急又快,巴掌大的小脸憋得发红,秀眉拧着,杏眼瞪得溜圆,比抢了她最爱吃的红烧肘子还生气。
看来俞兰溪对她真的很重要,至少顶两个红烧肘子。至于自己,大概等于一坨泥巴。
俞青山轻笑一声,也不着恼,伸了个懒腰准备下车。刚掀起帘子又回身,将斗篷解下来披在她肩上:“明日洗了给爷还来。”
苏白玉低头,闻到了一阵淡淡的茶香,还含有些松柏之气,最后是缠绵的脂粉味,似乎是茉莉。
她自幼嗅觉就极灵敏,于分辨味道上颇有天赋,之前还凭借这技能破过两起案子,一向引以为傲,眼下却有些心烦。
她一点也不想知道俞青山又去春风楼*混了,心里怪膈应的。
苏白玉扯下斗篷塞给俞青山:“我不要,你自己留着吧!”
俞青山不明所以,但仍旧好脾气地又给她披上:“你衣裳从后领到肩膀撕烂了一道口子,不遮一遮,想被人围观吗?”
苏白玉一惊,迅速回头看了看,又气急败坏地嚷:“那你不早说,这一路上……”
她说到一半戛然而止,脸颊渐渐烧红,嘴唇紧抿着,自己抬手将斗篷系了个严实,差点勒住脖子。
俞青山还在火上浇油:“骂不出来了吧,这一路上我可都闭着眼呢……再说了,我同外头那些人能一样吗?我看可以,他们看了,眼珠子挖掉!”
苏白玉不理他,一跃下了马车。听到俞青山在身后叫她,语声低沉,混着暮色似乎织就了一张绵密的网,从四面八方向她包裹而来。
“小石头,你若真想嫁给大哥,我替你去说,但今日的救命之恩你必须得还我。”
苏白玉胸口微微一麻,手指下意识地捏紧斗篷,只问了后半句,前半句直接当他在放屁了。
“你想怎么还?”
“到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
苏白玉耸耸肩。头也没回地快步走进家门,看不见的地方,唇角却轻轻翘起。
这家伙就爱故弄玄虚,幼稚!
但不得不承认,鹿豢山破旧的屋门被一脚踹开,俞青山向她伸出手的时候,她虽然意外,但又有隐隐的惊喜。
最不可能是他,却偏偏是他来了。
2
俞青山是柳州城主俞承的私生子,其母不详。
六岁那年恰逢新旧朝交替,时局动荡,连偏安一隅的柳州都未能幸免。叛*、草寇、流民乱成了一团糟,整个城池岌岌可危。
俞承作为封疆大吏,必须先要守住边防安危,无暇分身入京勤王,不过一时之迟,便被扣上了不忠不义之名。
而谋逆上位的新帝又忌惮他与先帝的幼盟之谊,更不放心他手里的兵权,迅速拿住了他在京城别院的幼弟。原本也是放在京中为质让天子放心的,这是历朝历代的规矩,如今落入了新帝之手,他也是早有预料。
年逾七十的老母跟他哭求不止,俞承无奈,亦不愿见柳州城内兵祸横行,更无揭竿而起之心,便只能降了,主动递了奏折恭贺新君,以表忠心。
反正那不忠不义的罪名已经背了,还不如就此换来百姓的安居乐业。毕竟对于他们来说,只要能吃饱穿暖,这皇帝谁来当并不重要。
新帝对俞承的识时务很是欣慰,封了他幼弟一个闲职继续留京,并大肆宣扬以凸显自己的宽宏仁德,自此,俞承便被动成了整个大珲朝最挨骂的小人。
俞承对此并不在意,只管好自己这一亩三分地。城内也有一些酸儒指天骂地,撺掇着愚民闹事,他当街杀了几个示众,而后便渐渐安生了下来,恢复了旧日模样。
唯一不同的是,多了一个便宜儿子。
有人趁乱将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娃塞到了城主府门口,破旧的衣襟里别着一封信,还被乱民撕去了半拉。残迹依稀写着俞承的一夜风流,痴情女子的隐忍坎坷,还有香消玉殒之后留下的无处可去的幼子。
俞承仔细看了看,那孩子脏兮兮的小脸确实有几分眼熟,恍惚是有点像从前的某位美貌女子,便信了七分。
剩下三分也不过是其他人穷途末路之下的无奈罢了,他又不是养不起一个孩子,于是利索地领回了家,改名俞青山。
俞承的嫡子俞兰溪当时十岁,已能出口成章弯弓射箭,性格也仁义宽厚。见这从天而降的弟弟长得白白嫩嫩,很是喜欢,帮着在母亲俞周氏那里说了不少好话,还把俞青山要到了自己院里去同住,兄弟感情甚笃。
俞青山虽然是个后来的,但天生胆大又不认生,很快就混熟了。加之聪明伶俐嘴又甜,哄得俞周氏也没了最初的芥蒂,这些年来,城主府的二公子是做得越来越舒坦。
最重要的是,他明显是个不成器的,整日里吊儿郎当吃喝玩乐,对俞兰溪未来城主的地位不会产生半点威胁。
俞承对他还算宠爱,会亲自教导但并不强求,他不爱舞文弄墨也随他,似乎并不打算让他致仕或者出人头地;在武艺上却严格很多,明显是希望他能有自保之力。
更多时候,都是随他怎么开心怎么折腾,只说不许带坏了他哥就成。
俞青山便更加随心所欲了,其他人不说,苏白玉首先遭了殃。
她父亲苏杭是俞承的副将,就住在城主府后墙紧邻的小院子里,就近负责城主府的守卫。
说起来是一墙之隔,但是若要正经走正门却要绕过一条庆阳大街,脚程并不算近,对于儿时的短腿苏白玉来说,几乎能走哭。可城主夫人没有女儿,十分喜爱她,三天两头地叫她过去。
于是,城主府后墙的那处狗洞就成了她的救星。但她忘了,城主府里还有个煞星。
自从俞青山偶然看到她从狗洞里钻出去以后,就盯上那里了,没少给她使绊子。
不是塞两个鞭炮,就是埋一坨狗屎,要不就是给洞口涂满墨汁,有一次还牵了一只大狼狗堵在对面,呲着犬牙和她对视,吓得她差点尿了裤子。
苏白玉气得直跺脚,甚至顾不上尊卑,指着俞青山大骂他可恶。俞青山也不生气,吐着舌头跑过来拉她的手:“小石头,你别生气,我向你告歉了……”
她才觉得莫名其妙,手心就火辣辣的,俞青山那孙子在她手上抹了一把辣椒面,又在她小辫子上扯了一把,一蹦三跳地跑走了。
苏白玉一边洗手一边骂俞青山,她最讨厌别人叫她小名了,她明明是美玉!
虽然她那时也才八九岁,身条还没长开,脸也肉乎乎的像个包子,但她坚信自己是个美女。
因为俞兰溪就是这么说的,说她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兰溪哥哥从来不会骗人的,而且他那么好,说什么都对!
偏偏俞青山那个泼皮,整日里一口一个“小石头”地叫,让她十分厌烦又羞窘难堪。
后来她才知道那些敏感和抗拒,并非来自于一个粗陋的小名,而是一个自卑彷徨的自己。
哪怕她叫白玉,她也终究只是一块石头,和风光霁月的俞兰溪,始终是云泥之别。
而那惶惶自欺的美梦,就像是一面孤芳自赏的镜子,总是被俞青山的呼喊打碎。是以很长时间里,她甚至害怕听到俞青山的声音,总是绕着他走。
好在俞青山也渐渐长大,更加不务正业,眼界却高了许多,开始出外浪荡,不再缠着她捉弄了。
只是时不时地还要冒出来膈应她一下,连结伴上街都要被他那些“红颜知己”奚落。
俞青山那厮长了一副顶好的皮囊,在柳州城的女子间很受欢迎。见得多了,苏白玉也有点烦,这些女子都瞎了不成,要不要她把那厮从小到大做的恶事写本书出来传阅啊!
还是俞兰溪好,正人君子皎皎明月,她早没了那些旖旎心思,光是仰望就心满意足了。再不然还能做颗小星星默默守护,于是同父亲闹了很久,去做了女捕快,日后好为下任城主鞠躬尽瘁。
但如今,剿匪之事没能立功,她要是再不能尽快升到捕头,父亲就要给她寻婆家逼她嫁人了!
苏白玉愤愤地咬牙,把俞青山的斗篷扔在地上踩了两脚,又倒了些痒痒花汁进水里,才慢悠悠地洗涮起来。
想了想,又泼了一碗醋进去,除一除那腻人的脂粉味。
3
去城主府还斗篷是在三日以后。
刚跨进内院,就听到了摔茶盏的声音,俞承正扯着嗓子骂人。苏白玉躲在外头听了两句,原来是俞青山搞砸了俞兰溪的婚事。
去年俞兰溪生辰过后,俞承就已经对外宣布了他城主继承人的身份,加之他本人玉树临风品行出众,柳州城内有待嫁之女的名门望族皆动了心思,托人来探口风的不在少数。
偏俞兰溪是个清心寡欲的武痴,对男女之情无甚兴趣,只说遵从父母之命。
俞周氏看中了柳州百年书香之家赵氏的嫡女,容貌姣好又知书达理,性子温良贤淑,很适合做一家主母,也很适合俞兰溪。
如此金玉良缘,却被俞青山酒后一顿胡闹给毁了,还落了赵家许多埋怨,让俞承很是抬不起头,气得对他动了家法。
俞青山生生挨了几鞭,也不喊疼,只是梗着脖子狡辩:“管她会背诗还是会弹琴,有什么用,大哥根本不喜欢她!”
“你大哥那个木头只喜欢练武,哪会喜欢人,他娶谁都一样!”
“既然娶谁都一样,为何苏白玉不行?”
俞承一愣,扔下鞭子:“这跟白玉有何关系?”
俞青山见他不打了,便自觉地站起身:“苏副将跟随您多年,忠心耿耿;苏白玉也算是在咱们家长大的,品性大可放心;母亲也喜欢她,不正是儿媳的最佳人选吗?”
苏白玉在窗下听得心惊胆战,本以为他只是随口一说,不想这厮竟真敢对俞兰溪的婚事指手画脚!
且不说俞兰溪只把她当妹妹,单就她的出身也配不上啊!这样说只会让俞承觉得她父亲生了攀附之心,不再安分守己。
转念间又有些窝心的感动,俞青山明明最敬重他大哥,也知道干预了这件事会受到怎样的惩罚,却还是为着她那些甚至不确定的心意,就毫不犹豫地去帮她。
屋内俞青山还在继续说:“出身样貌只是其次,重要的是要对大哥上心,知冷知热才好。那苏白玉自小便……”
苏白玉一惊,两步冲进去打断了他:“你后背都流血了,快闭上嘴吧!”说完才给俞承见礼认错,又说要陪俞青山去上药。
俞承打完儿子也有些心疼,便没在意他说的话,只当他又是胡言乱语,叮嘱了两句就走了。
苏白玉这才松了口气,转过头想骂俞青山,又见他龇牙咧嘴的样子,出口的话就变了:“自作聪明,活该!”
俞青山也不看她,起身就往外走,腰微微弯着,似乎瘦了些:“谁叫我狗拿耗子,确实活该,只怕有人盼着我被打死呢!”
苏白玉脚步一顿,胸口像是骤然被蜜蜂蜇了一下,麻麻地疼,很快泛出酸意。
从小到大,俞青山从没这样同她说过话,淡漠而嘲讽地,带着故意为之的咄咄逼人。多数时候,他都是调皮玩笑的,那是独属于他的温柔和不着痕迹的宽容。
反而是苏白玉还更放肆些,压根没把俞青山当半个主子,一句都不肯吃亏。两人你来我往各凭本事,但那人却从未用身份尊卑来压过她。
从前俞青山被她气到的时候也问过,为何她对俞兰溪总是恭敬和顺,对他却张牙舞爪。
她当时嘴上回答,是因为俞青山太讨人厌了。但其实心里明白,她是恃宠而骄。
俞兰溪是城主嫡子,威严和尊贵是刻在骨子里的,她有仰慕就有敬畏,想要保持温婉贤淑的体面,亦发自心底地不敢造次。
但俞青山不一样,他和苏白玉之间少了客气疏离,多了平等。那是漫长岁月和无数个相对瞬间堆积出的,只存在于他们两个人之间,微妙又难解的亲近。
苏白玉一点也不怕俞青山,因为她很确定,俞青山就算再生气也不会对她怎么样。
你看,人就是这么容易习惯某种态度,比如包容和疼爱,等对方骤然收回时,就会本能地发慌,而且委屈失落。
不过一晃神的功夫,俞青山已经走出了很远。不知是不是苏白玉的错觉,他的脚步似乎有些沉。
苏白玉追上去,悻悻地扯他袖子:“你生气了?”
俞青山冷哼一声:“真不知足,我要是有我这种挺身而出,急他人之所急的朋友,我做梦都得笑醒了。”
“夸自己夸的倒是清新脱俗,我用你帮忙?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俞青山猛地停住脚步,苏白玉差点撞上他后背,想起他的鞭伤又连忙往旁边跳了两步,脚下没站稳,被俞青山一把捞回来,温热的大掌揽在腰间,热得苏白玉微微心慌,却见他眼眸晦暗如海。
“你若真喜欢就勇敢一点,别畏畏缩缩的。要知道,这世上还有人,连喜欢也不能说出口。”
苏白玉微愣,未及细想,就听俞青山又叹了口气:“下月就是你的十八岁生辰了,这便当作我送你的大礼吧!”
他这么一说苏白玉更来气了:“不是说好送我毓芳斋那支碧玉簪的吗?你又要耍赖啊!”
俞青山低笑一声,侧眼看了看她:“送,都送……还想要什么?”
院中的银杏已经泛*,一阵风吹过,落下簌簌的残叶,有几片擦着俞青山的眉眼落下,映着他眸底千树繁花,犹如画中仙。
这般姿容气度,若是能给她读一首春风楼里缠绵悱恻的小酸诗,应该也是极好的……
苏白玉想到这里,又惊又羞地摇了摇头,再看俞青山时,脸就有点烧了。
俞青山却似乎有点冷,伸手来拿她洗好的斗篷,还没碰到,苏白玉已经着急忙慌地抖开自己披上了,满脸尴尬的假笑。
“这斗篷还挺暖和的……也送我吧!”
俞青山眯着眼睛看她,眼中已有疑色。苏白玉生怕他看出端倪,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又暗暗鄙夷自己心软,管他有没有帮自己说话,背上有没有伤,就该不由分说地把这斗篷给他穿上,让他也受受罪。
结果就这一念之差,小丑竟成了她自己!
俞青山眼看着苏白玉的脸一点点红起来,小巧柔软的耳垂也染上颜色……
等等,他怎么知道苏白玉耳垂柔软的?
哦,他之前曾经摸过一次。
那是他十七岁生辰,本着寿星最大的原则,苏白玉一天都没跟他顶嘴,他得意又觉得无趣,便借着酒意去撩人。
苏白玉正在听大哥讲刀谱中的招式,拿着筷子陪他拆解,明明就听不懂,眼眸却亮晶晶的,兴味盎然。
那是对刀法感兴趣吗,分明是对人!
俞青山轻嗤一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从喉头直烧到胸口,火辣辣的一团,有些上不来气。
苏白玉从来没用那样的眼神看过自己……
往日里也见惯了她仰慕大哥的样子,但此刻不知为何就这般碍眼,刺得他双目都酸痛了。
是了,今日可是他的生辰啊,一年中只这一天,不能得到些许特别的对待吗?
可以的,就应该如此,只这一次就好!
俞青山咽了口唾沫,觉得酒意冲上了头,整个人都昏沉而冲动,摇晃着走过去,一把攥住苏白玉的手:“小石头,陪爷喝酒!”
苏白玉被他扯了个踉跄,立时就要生气,可见他醉醺醺的样子又忍了,嘴上却还是不饶人:“你把我当春风楼的姑娘啊,呼来喝去的!”
俞青山傻笑,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你莫要这么说,春风楼的姑娘可比你美多了,还温柔……可惜,小爷都不喜欢,最多只是欣赏她们的曲艺,她们排着队想陪爷喝酒,爷还不赏脸呢!”
苏白玉不知被他哪句话戳到了,咬着牙啐了他一口,双颊却红了:“登徒子,不要脸!那我还应该觉得荣幸不成?”
话是这么说,却还是走过来扶住了他,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还喝,再喝就醉成狗了!”
俞青山迷糊中只听到狗,又想起了儿时的趣事:“是指儿时那条把你堵在洞口吓傻了的狗吗?汪汪汪……”
苏白玉被他逗笑了,伸手去捂他的嘴:“别叫了,不怕人笑话!”
她的手小小软软的一只,带着温热的馨香。润白的梨花落在她鬓间,衬着笑靥盈盈,平添了几分温婉,与平时的泼辣很不相同,却莫名让人心动。
他下意识伸手捻去她耳边的落花,想将这容颜看得更真切些,指尖擦过耳垂,如珠玉般滑软,便不舍地揉捏了两下。
然后,他就被打了……
俞青山想着从前的情景,忍不住勾唇,心里却如同撒了把盐,涩涩地痛。
那时的他,不论苏白玉怎么不把他放在眼里,怎么同他闹,于他而言,总是欢喜多过气恼的。
也以为,他们还可以这样在一起很久很久,久到有朝一日,苏白玉能够分得清崇拜和喜欢的区别,久到可以察觉出他的情意,久到……能一起走完一生。
可惜,终究是没机会了。
他唯一庆幸的是,曾经的他因为男人的要强和尊严,没有冲动地将喜欢说出口,如此甚好。
苏白玉什么都不知道,最好。
4
回西院的路上,苏白玉一直抓耳挠腮、扭扭捏捏的,俞青山看得都烦:“你若是不想帮我就回家去吧,别在这给咱俩找不自在。”
苏白玉本就痒得心烦意乱,闻言立刻转身走了。倒不是生气,只是想先回家洗个澡,这痒痒花也太厉害了!
俞青山站在原地看着她快步转出拱门,再也憋不住一般弯腰喷出一大口鲜血来,滴滴答答的,溅湿了他描金的皂靴。
他先用拇指擦干净了靴面,才抚着胸口急促地喘息,半晌,轻咳了一声,五脏六腑却犹如被重锤凿击一般剧痛。
“老头下手可真狠……”
他嘟嘟囔囔地回了房,也没叫郎中,脱了靴子趴在榻上,刚闭上眼,房门又被推开了。
苏白玉去而复返,手里拿着一只白玉瓶。她方才走了两步,又拐回去找府里的郎中拿药了。
俞青山自小便有个毛病,不爱叫人碰他。偶尔磕了碰了挨打受伤,都是俞兰溪和她帮着上药,郎中或是小厮都不行。
这一来,果然,宁愿趴着装死也不肯委屈自己。
“你就矫情吧!”苏白玉翻了个白眼,走过去打算给他上药,却被拦住了。
俞青山指指桌子:“药放下,你走吧,等会我自己来。”
要照平时,他这么不识好人心,苏白玉早就走人了。但今天不知为何,她就是挪不动脚步。
或许是因为俞青山显而易见的孤独落寞,虽然不知从何而来,但苏白玉就是知道,他不是真的想让自己走,如果自己真走了,他会更难过。
“别以为我多想管你,还不是为着你救了我……”
苏白玉不再跟他费口舌,径直走过去扒拉他的衣裳,俞青山怔了怔,连忙伸手去按,耳尖立时红了一片。
那红还像会传染似的,通过碰触的指尖迅速蔓延到了苏白玉的两颊,她火烧一般抽回手,侧过身去:“你……你自己脱!”
说完才发现自己这话,好像个见色起意的女土匪,而俞青山低眉顺眼解衣带的样子,倒像个不晓人事的少年郎。
这货时常出去*混,在女人之中向来是左右逢源,怎么看起来竟如此纯情!
旁的女子撩拨他时,他也是如此吗?耳尖红红的,眼神躲闪,像只被戳了肚皮的鹌鹑。
可他那些红颜知己,分明都说他潇洒倜傥,恣意从容的啊!
莫非只在她面前这样?
苏白玉想不太明白,也不确定,但莫名的心情很好,谁不喜欢独一无二的特殊呢?
俞青山沉默地脱下上衣,展露出肌理分明的后背,虽不很壮硕,却也薄韧有力,斑驳的鞭痕下渗出淋漓的血色,衬得皮肤越发苍白。
如果说苏白玉方才还有些羞窘,此刻便只剩下心疼和……愧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