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永安公主,父皇为我挑选的驸马是远近闻名的才子。
可我偏瞧不上他,因为……
我喜欢上了一个侍卫。
1
十三是皇帝暗卫,今天他将有个新身份——永安公主的护卫。
陛下和先皇后育有一女,及笄不久,册封为永安公主,并特准出宫建府,本朝未有之恩宠。
三月前,还未册封的公主夜里失足落水,御医一度连脉象都摸不到,后竟捡回一条命来,只是听说她神情恍惚,惊惧不已,还说了些胡话,即便休养好了,性情也与之前大为不同。
到了公主府,门房通传后领他进后花园,远远见一人趴在栏杆上指挥,一头长发瀑布一样垂下来,只听得她声音清脆,“三喜,小心点,别等会掉池子里了。”
侍女在她耳边提醒,她方直了背朝十三看来,青丝未挽,粉黛未施,两颊微微泛红,五官尚透着稚气。
十三低头行礼,却听公主声音陡然变得欢快,“欸,你抬头给我看看!”
一旁的嬷嬷似是嗓子不舒服咳了两声,她改了语气:“你抬头让本宫瞧瞧。”嬷嬷叹了口气。
虽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依言抬头,公主笑得两只眼睛眯起来,走近了些打量他,十三便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看哪,最后只好停在她微微发汗的鬓边,“禀公主,微臣叫十三,是陛下派来保护公主和公主府安全的。”
她退了回去,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好,辛苦你了。”
这是他到公主府的第一天,十三想这个公主还真是奇怪,不过不讨厌。
永安公主有个乳母,常嬷嬷,一个贴身侍女,岁岁,四个宦臣:一平,二安,三喜,四悦,十三猜这可能是落水的后遗症。
她不喜欢下人死板的规矩,刚开始还总把“帮我”、“谢谢”、“请”这些词挂在嘴边,把大家吓得诚惶诚恐,后来才知道她实在没什么坏心思,但她也不是纯粹的老实,犯了错的下人她罚起来也不曾手软。
她刚开始不识字,听说也是落水的后遗症,皇帝请了夫子来教她,她的字难看得不行,还有琴棋书画和女红,她学的时候津津有味,做的时候苦大仇深,为了让大家感同身受,还拉了大家一起学习,后来各自倒都有了点手艺。
她能一本正经说很多荒唐的道理,随口也能作几句夫子听了都赞不绝口的诗,还能给大家讲故事,比画本子上的还精彩,还新奇,如果不是公主,她去说书应该也不会太差。
她不喜欢繁复的装扮,夏天格外怕热,冬天格外怕冷,入夏的时候十三总要离她远些,她穿衣大胆得吓人,入冬的时候他最轻松,昼短夜长,公主的瞌睡也尤其的长。
2
又是一年中秋节临近,十三已经在公主府过了两年。
永安心烦意乱丢了手里的书,朝一旁喂鱼的他招手,“十三,你今年多大?”
“回公主,二十二。”
她又问:“那我呢?”
他迟疑了下,“公主吗?公主十七。”
“那你知道大周男女成婚年纪是多少吗?”她脸上藏不住笑容,十三便知道她又是故意的,“女子十七,男子二十。”
“这个设定不合理,这个年纪谈恋爱就够了。”说完连她自己也忍不住傻笑了两声。
她总是这样,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突然就会和他展开一段莫名其妙的对话,十三在公主面前已不会有那么多规矩,耐得住烦,只是回应得少。
他有一件讨厌的事,就是皇帝总叫他过去询问公主府的情况,他不知道公主是否清楚,但他没主动说,甚至总是避开她。
齐王举办赏花夜宴,派人来递请帖,齐王是陛下的长子,继后所生,继后有一子一女,女儿前些日子也有了封号,临安公主。
“啊~”永安总是以这个腔调开启抱怨,“为什么我不能现在病倒,我社恐,我不想去……”
“社恐”这类的词,虽不知她怎么造出来的,但听习惯了大家也能明白是什么意思。
抱怨总归是抱怨,躲是躲不掉的,“十三,你记得寸步不离我,”她眨了眨眼,没有挤出眼泪,“我怕死。”
每次出门她都这样碎碎念,这让十三想起她落水的事情,他想安慰“公主别怕”,但是他说的是“公主放心。”
即使参加宴会她也总是躲懒,走不了多远便捶腿坐在亭中不肯再动,大家一向以为她身体不好,自然不强迫。
她撑着腮帮子左顾右盼,颇百无聊奈,常嬷嬷清了清嗓子,她又赶紧端正了姿势。
不远处传来五六个男子的声音,十三知道这是文人作诗,微微抬眼,他看见公主聚精会神,偶尔点头,似是赞同。这时亭外有人隔着十步左右的距离向她请安,她皱了眉头,“何人?”
岁岁走了出去,不久又进来,“户部孙侍郎家的公子向公主请安。”
“谢他好意,免了。”
十三不免想起,公主到婚配年纪了,此次宴会,估计也有些相看的意思,公主会招什么样的驸马呢?如果有了驸马,他还会在公主府吗?他想可能不会,为什么呢?他想不清。
宴会正式开始,歌舞乐器,美酒佳肴,鱼贯而入,又是赏花赋诗解谜,好不热闹,永安只是安静待着,她不擅长这些,如果有人不识趣,她会毫不犹豫地拒绝,“本宫能识字已经很满足,作诗赋词,今生就不献丑了。”
岁岁感到疑惑,私下问她:“夫子明明说公主你做的诗很好,为何?”
她便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那是我背诵别人的,只是不小心说出来了,低调低调。”
岁岁其实不信,但公主总有她的道理,于是她很小声地“哦”了一声,好像也生怕别人听了去一样。
今晚夺得头筹的是礼部崔尚书的小儿子,素来有名,明年春闱应是势在必得。齐王于宴中对他赞赏不已,倒惹得临安公主在一旁很是娇羞,其实也不止她,许多世家贵女也都是一幅小女儿情态。
永安倒是淡定的不行,打着哈欠离开王府,只是过了几日却突然提议:“十三,我们去参加诗会可好?”
不是向来喜欢市井八卦、国*时事吗?怎么突然转了性?十三尚在迷惑当中,一时竟失了分寸,盯着公主没作声。
她自顾自说下去:“上次王府夜宴,大家赋诗作词,神采飞扬,毫无酸腐之意,很是有趣,我们去长长见识好不好?”
哪里有趣?你都听困了!十三忍不住腹诽,但他当然不能拒绝“是,公主。”
岁岁在旁边插嘴:“可是夫子那么有学问,公主怎……”
“夫子嘛,到底有些老学究,比不得年轻人。”她没等岁岁说完就赶紧截了话头,末了还不忘感叹:“青春啊,真是有一种神奇的魅力!”
3
秋雨开始一阵阵落的时候,大家都闲了不少。
宫里来传旨召永安进宫,十三去了御书房,他在外侯了许久,天冷起来,风也日渐猖狂,他站得身子都木了,皇帝才召他进去。
永安公主着男装去风雅之地参加诗会的事,不知如何被朝中言官所知,有人递折子批了公主一顿,劝谏皇帝早日为公主择驸马婚配。
皇帝质问他为何隐瞒,他回答不上来,只能认罪,“微臣知罪,只是公主虽参加诗会,但并未逾矩,望陛下明察!”
公主清清白白,怎么就能惹得言官上书劝谏呢?他不明白。
“罢了,自去领十鞭赎你渎职之罪,往后公主府情况,及时来禀,再有差错,决不轻饶!”皇帝就这么结束了这场盘问,但是,这并不代表她觉得公主没错。
*昏时又下起雨来,出宫的永安不高兴,常嬷嬷与岁岁也不敢说话,皱着眉,一路无话,回了府,岁岁才跟十三透露陛下想为公主召崔公子为驸马,待他明年春闱高中,便喜上加喜。
“十三,你过来。”
这吼声代表公主很生气,十三破天荒地有点不想进去,但他必须照办,她绕着圈地打量他,眼睛像要在他身上开个洞,看得他发毛。
“你~”她又不说话了,十三试探道:“臣?”
“你跟陛下说什么了?”
这问题十三没有料到,心虚让他低了头,也许她从一开始就清楚,他除了保护之外也是在监视她,毕竟她对这方面的事情一向都是很博学的,但相比掩耳盗铃,突然被无情的戳穿,仍旧让他不知该如何自处。
见他不说话,永安语气倒收敛了些,“我不是怪你,我知道的,打工人嘛,向来是身不由己。”
“对不起,公主,陛下,陛下也是关心公主,所以叫臣……”
“别说了。”
她打断了他的话,却又好像意识到自己不该发脾气,可是她大约也不知道说什么好,顿了顿,泄了气:“你下去吧!”
十三退到屏风外,她声音又响起,“十三,我不想嫁给崔公子。”之后便没了声响,好像并不指望他回应。
他心中五味杂陈,很多情绪都堵在了一起,乱得他感到烦躁,可是都是因为什么呢?他讲不清,之前的人生只有生死和忠诚,没有教会他这些复杂的东西。
夜里他给自己上药,这事他不想让旁人知道,门外突然传来脚步,接着就是拍门声,大概是疼痛让他反应迟钝了。
“十三,你睡了吗?”
是公主压着嗓子的声音,他以为必有急事,忙开了门,“发生什么了?”
她提着个灯笼,特意举到脑袋旁,红光中嘴唇张了又闭上,她嗅了嗅,疑惑道:“什么味道?你受伤了吗?”
“没有。”十三下意识否定。
她可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主,径自进了屋,提着个灯笼猫着身子瞧,她眼睛不好,夜里看东西总是费劲,但还是很快找到了他来不及收拾的伤药,“我看不清,你去把灯点亮。”
他只得照办,然后颇为心虚地踱步过来,在她眼神的压迫下承认,“只是背上挨了几鞭,没有大碍。”
公主脸色拉了下来,一看这又是生气了,嘀咕道:“宫里罚的?背上的伤,你自己怎么上药?”一边问一边伸了手,“搬个凳子过来,我给你上药。”
十三没有动,结结巴巴说不劳烦,她便笑了,“那大半夜你要去把别人叫醒啊?快过来,我都不嫌你。”
鞭子抽得狠,伤口都破皮见血,十三有些发抖,不过不是因为疼痛,比起以前的伤,这真是小巫见大巫了,是她手指偶尔的触碰和指尖传来的温度,像只毛毛虫爬过,惹得他有些莫名的战栗,心也跳得越来越快,只好逼自己转移注意力。
例如,想想他对永安的印象,他之前对这位皇女了解不多,盖因除了皇帝对她的宠爱,宫中实在没有更多关于她的消息,似乎她总是安静的待在自己宫里,不理会任何事,不打扰任何人,所以十三以为她大约是沉默寡言或者孤高自赏,他怀着这样的想法走进这座宅邸,才发现自己实在是错得离谱。
她是善良的,也是明理的,还是可爱的,有时候她懒惰,有时候她也可以吃点苦头,大部分时候她待人都非常真诚,特殊情况下也可以看到她狡黠的一面……在十三心里,公主是没有办法用几个词或几句话来概括的,她留在他脑海中的永远是鲜明的画面和她的身影。
“好啦!”
她出声将他拉回了现实,十三终于松了口气,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公主已起身离去,打着哈欠,“我困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他的心跳还在缓慢地减速中,以至于未曾发现公主也悄悄松了口气,以至于他甚至都不知道她为何来找她。
4
转眼入冬,京中一场初雪之后迎来了久违的阳光,照旧例,永安要去寺中诵经斋戒七日,先皇后乃是因生育闹下的病根,缠绵了几年未好便去了,也不知如何留下这每年一次的仪式。
公主倒无甚不满,只是跪着跪着就歪了身子,诵经时总要打瞌睡,抄写的佛经字丑得丢人,去年大师们见了难免有些不满,今年已见怪不怪,不过今年也有长进,公主自掏腰包在城隍庙设粥铺施粥七日,大师就算有不满也觉得她到底是个心怀慈悲的人。
本以为今年也是顺顺利利的,但第五日却出了乱子,对此,后来公主安慰自己说:好事多磨,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第五日天擦黑的时候,跑得满头大汗的小沙弥边哭边喊,“走水了,挨着藏经阁的南苑烧起来了~”
连着几日晴好,天干物燥,晚间又有风,若是不紧着救火,藏经阁必受灾殃,公主来不及思索,赶紧遣了护卫过去救火,人都走了之后她又觉得不太对,“完了,按照我的经验,这是要出事的节奏啊!”
十三上了屋顶去看南苑的火势,估摸着应该不会有大碍,想了想,还是让常嬷嬷去叫几个护卫回来,他也有些心神不宁。
护卫走了,十三离不开,公主说桌上的水有股味,岁岁也同意,便去了院子外打水来烧,突然听到她一声惊呼,十三跑出去时只见到一个黑影掳走了她。
他刚想追,却不知为何停住了脚步,这个时候,他不能离开,不然公主会危险,但是万万没想到这个公主好像突然不怕死了,她从怀里抽出了匕首,“我命令你去追回岁岁,我会保护好我自己,你速战速决!”
追的时候,十三觉得自己一颗心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这可能是他轻功发挥得最好,暗器发射得最准,也是手起刀落最利索的一次,可是杀了一个还有一个来拖住他,他知道糟透了,就算她的命令再坚决,他也应该违抗一次的。
一身血腥味拖回岁岁的时候,十三庆幸自己让常嬷嬷去叫护卫回来,这是他做得最正确的一个决定。
据护卫报告,他们来的时候歹人刚踢开窗户,应该没有伤到公主,但是他们也没抓到人,两个逃走,一个自尽了。
十三都没仔细听,把岁岁扔给嬷嬷后就从窗户进了屋,屋里几乎所有有点重量的器具都被拖到了门窗边,现下已东倒西歪,房梁上空了好几处,碎瓦砸得到处都是,但就是不见个人影,他着急得大声喊她。
“我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