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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3/3/10 19:3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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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原标题:《《战国第八雄》——第二卷漫漫东迁第一章血染滹沱河》

年前

中国正处在战国时代

这是一个英雄辈出的年代

也是战乱频仍的乱世

除了大家熟知的燕赵韩魏秦齐楚等七国之外

在定州这片大地上

还有一个国家不屈不挠地屹立在这乱世

与其他大国角斗

为了荣耀和生存而努力

在这样的一个国家

都发生过哪些感人至深的故事

有哪些英雄人物在在这片土地上纵横捭阖呢?

现在,就让我们做好准备

一起来走进这段波澜壮阔的历史吧

第二卷漫漫东迁

第一章血染滹沱河

晋景公瞄准了白狄河西的领地,却始终没有找到出师的理由。因为白狄上对天子尽礼尽忠,下与诸侯、部落和睦相处,尤其与晋国还有着紧密的姻亲关系,曲沃和绛城生活着许多有白狄血统的宗亲,如文公长子伯鯈(tio)与次子叔刘的后裔。要取河西,必须不遗余力摧毁狐氏,晋景公担心晋国白狄后裔会有怨言进而叛变。

赵氏族宗赵朔劝慰晋景公:“大王,时移世易,秦国未出崤山之前秦公尚以公族之女与西戎联姻。然而秦与西戎迄今为止仍久战不睦。先夫人乃周室宗女,大王是天子表亲,伯鯈与叔刘岂能放着晋国宗室身份不顾而自认为白狄后裔呢?昔年狐射姑为争正卿之位不惜陷害我父亲并至之死地,最终他被驱逐出国,赵狐二氏已无任何情分可讲。臣愿自请伐狐。”

赵朔的挺身而出解决了晋景公师出无名的麻烦,晋景公十分心悦。然而晋国士卿的新贵郤克却指出了另外一个麻烦:“现如今想取楼蒲之地的并非只有晋国。秦国在大河南北两岸,与晋以大荔戎为界,很难再往东走一步,秦国独吞了许多西戎与犬戎的地盘,楼蒲逼近洛水,秦国岂能不眼热?一旦晋国伐楼蒲,秦国必然也伐翟氏,倘若助我们一臂之力最好,若坐收渔翁之利则不得不防。东边最麻烦的,敕勒残余已经与廧咎如残余部众汇合,与齐国、卫国十分邻近。伐楼蒲是我们先动手,倘若齐卫掺杂,引来宋曹相助,我们不知还能获得多少地盘。毕竟鲜虞与仇由尚有往来,一旦兴师动众,楼烦、代戎、山戎群情激愤,我们亦得不偿失。”

晋景公听罢郤克的话,也陷入了沉思,许久他才说道:“众卿所言甚是。自寡人继位以来,秦公便屡次以上一代人的恩怨与晋反复纠缠。晋伐崇地,秦便围焦地,寡人教训潞氏,秦公便派人到辅地给寡人找难堪,此消彼长,长久以来晋与秦都未能获得什么好处。郤克,你父亲曾经说对待诸侯要威与惠并施。对于久战的秦国,我们不妨给点好处,对于自傲的齐国,我们得给他一点威力。”

郤克也激动地主动请缨:“臣愿以郤氏一族,全力伐齐!”

晋景公笑道:“寡人知道你的诚心,但眼下还不是时候,你与赵卿有其他事要办。赵卿先去秦探探秦公的口风,郤卿你得派个得力的人去楚国,劝说楚王不要管我们与齐国的事。西边与南边稳妥了,寡人才能慢慢地收拾廧咎如和狐氏。”

整个议会上,晋国正卿士会居然一句话没有说,晋景公扫视一圈,发现了这个情况,于是问道:“范子,你有何高见?”

士会忙道:“臣没有高见,只有一个心愿。”

晋景公很惊异:“哦,范子但说无妨。”

士会跪下,诚恳地说道:“臣年老体迈不堪大用,请归乡野。”

晋景公摇头:“你虽然年纪确实不小了,但也不用说归于乡野的气话,你甩手不理了,这正卿之位何人担当?”

士会谦恭地说道:“臣以为郤克可任正卿之职。”

士会的话令举座震惊。因为郤克天生残疾,矮小驼背,只是因其祖父郤芮不愿立晋景公之父黑臀为王,所以郤氏一族曾被罚躬耕郊野,郤克三十岁之前一直在乡下种田,近年来因为其父郤缺逝世,晋景公格外开恩而破格提拔了郤克。但是郤克无论外交与内*资历均比不了赵朔与荀息之孙荀首,众人实在不明白士会为何要举荐郤克。

晋景公当下并没有同意,而是道:“与秦的和盟,恐怕你还要帮寡人办妥才行。”

士会遵从了晋景公的旨意,但回到家却开始叫人收拾行李,做好了告老归乡的准备。士会之子士燮劝道:“父亲,您举荐郤克,让赵子与荀子如何看您啊?郤克伐齐就是为报齐受辱之私仇!您怎能让一个急于泄一己私欲的人去做晋国正卿呢?”

士会十分庄严郑重,劝诫儿子:“赵氏伐狐氏不是为一己私欲吗?而且赵氏与狐氏谁错在先?二者都只为拥立灵公以外的世子而有纷争罢了。晋国最好的时光,莫过于文公盛世,彼时赵氏、狐氏、荀氏、毕氏等都忠心辅佐文公,秦与楚都与晋和睦,晋为诸侯只冠。赵盾与贾季忘了骊姬之乱的血腥,竟先内讧,自灵公继位后,晋国几易其主。若非内*不和,秦国岂能一再挑衅?楚庄如何能饮马*河?赤狄也不会多次强占河东。大王虽不若文公之贤德,却能败而不馁,尤其能不计前嫌启用罪臣之后,不以貌取人重用郤克。人在屈辱之中,难免激动,然而齐公竟以晋、齐、鲁三国大夫之陋疾而当堂戏弄耻笑他们,郤克怎能不愤怒?郤克之所以愤怒,除了作为男子汉大丈夫的尊严,更因为齐公侮辱了晋国。当初大王为何能一鼓作气将敕勒打败,皆因为死去的国人雪耻之心。郤克为雪耻甘愿放弃生命,其决心之重可见一斑,晋国太需要上下一心的士气,所以我愿意让位于他。”

士燮方能明白,又问:“那适才殿内您为何不向大王宣明?”

“唉,你连这点小事也看不透,便不能妄想正卿之位了,以后要安心做好分内之事,不可存妄念。”士会对儿子有些失望,解释道:“赵朔其人刚勇,然不够稳重,赵氏乃近十世的士卿,除了赵朔,赵氏还有赵同、赵括,太多人能左右赵朔的意见了。大王不担心郤克使楚,却担心赵朔使秦,想让我从旁办妥这件事。可是大王既然已经委派了赵朔,我便不能使秦。我打算先去洛邑,然后再去许、陈、郑、蔡等国,这些诸侯国的上卿大夫都与我有故交,在说服秦王之前,我先说服这些诸侯与晋和盟,到时秦公自然不能驳赵朔的面子。自贾季死后,白狄越发避居自守,不会对诸侯会盟之事放在心上,可以使他们放松警惕。”

士燮恍如大悟:“儿子委实不能想到这些事,您教诲得是。只是,如此一来当真便宜了郤克与赵朔。”

听到这儿子这句话,士会原本平静的面容一下变了色,过了一会儿竟然淌下泪来,这让士燮吓了一跳。士燮躬身问:“儿子说错话了吗?”士会颤声叹道:“唉,你身为范氏嫡子,竟说出这样的话,难道晋国的好运会长久吗?晋国三十年来萎靡不振,是因为什么?是因为士卿内讧不止啊!你不一心持续如今诸卿和睦的局面,怎能私怀愤懑呢!”

士燮见父亲老泪纵横,吓得连连请罪。士会默默流泪不再多言一句,士燮只能跪地不起陪着父亲。士燮想,父亲要割舍正卿之位大概还是有不舍之处吧。

三月之后,经过郤克之侄郤至使楚、赵朔使秦、士会使周等联合出使的举动,鲁、楚、蔡、许、秦、宋、陈、卫、郑、曹、邾、薛、鄫等国相约在鲁国蜀地结盟,齐国也不好意思独处,诸侯之间明确修好。所有人都没想到晋景公已经做好攻占楼蒲的准备,包括鲜虞。

初夏时节,草原上牛羊肥壮,百兽繁衍。北方草原虽未再复草原盛会的盛事,然而各族部落之间为了子孙昌盛,仍会自行举行相亲盛会。楼蒲两地虽然疆域比滹沱河要广,他们依然遵守天命对鲜虞首领敬重有加。白狄人认为背叛为人的忠信就是背叛天神。在滹沱河畔,狐、隗、翟、姬四氏都带着各自出色的宗子、宗女与鲜虞姮氏、山戎无终氏、代戎之代氏举行相亲盛会。青年男女在鲜花盛开的草地上逐马游玩,歌唱吟咏,甚至还会有角斗抱摔,各氏族首领均不加干涉,任凭他们随自己的意志往各处安家。当然,狐氏对于姬氏的婚姻要把关,不允许姬氏分散四处,必须要回到楼地石头城。

鲜虞首领姮无疾是个豪迈忠诚的年轻人,挑选了姮氏最年轻貌美的宗女参加甄选,并选了翟氏与无终氏的宗女为次妻,还将自己的侄女指给姬氏后裔。姮无疾的主动联姻让诸部首领越加对他心悦诚服,草原相亲盛会热烈不已。

这一天,姮无疾与狐氏等族宗漫步在滹沱河畔,感叹道:“倘若肥鼓与仇由也来,这里该多么热闹啊。敕勒人骄狂一时,被晋公打得落花流水,一心只愿南图,如今把灵丘草甸也丢了。不知晋公是否会得饶人处且饶人,不把廧咎如赶尽杀绝。自天子不让白狄姬子之后,白狄人已多年不入洛邑,狐氏也与赵氏恩断义绝,不知中原诸侯对我白狄是否有图谋之心呢?我这二三年一直在思虑着一件事,是否要与肥鼓重修旧好呢?白狄恐怕不能再分裂下去了呀。”

狐氏大宗有愧,忙道:“狐氏有罪,未能与晋维系姻亲,也未能保住姬子之权。可是大邦,肥子与鼓子多年前一直与敕勒大汗勾搭不清,又曾伐邢,这几年也颇不老实,一会儿撺掇仇由,一会儿撺掇廧咎如,可是当敕勒人在仇由门前残杀皋洛氏的时候,肥子权当自己是睁眼瞎,当晋国打廧咎如的时候鼓子竟派人去邢国卖消息。这样的人怎能取信呢?”

山戎无终子也附和道:“是呀,大邦,听闻我要到滹沱河来,肥子还派人来见我,竟要说和我与楼烦讲和。要不是看在鲜虞的份上,楼烦恨不得要把无终氏的那点栖身之地全占了,我怎能跟楼烦讲和?可见肥子之心并无诚信可言。”

姮无疾失落不已:“唉,无终子言之有理。肥鼓不尊古法,不敬上天,我不该对他们心存妄念啊。假如真要与晋一战,我只能率*与晋人血战到底。”

隗宗与翟宗也宽慰道:“大邦不必灰心。晋在秦与齐之间,南边还有楚,晋公这些年忙着打仗,又多吃败仗,损耗颇大,加上对敕勒一战虽胜却元气大伤。楼蒲三氏并不容易轻取,要山水迢迢来滹沱河边儿找事儿与消耗不起啊。再者,秦与齐岂有坐视不理的?”

姮无疾思索道:“看来,廧咎如苟安的日子不长远了。敕勒虽与我们鲜虞多年为敌,赤狄与白狄毕竟同源同宗,在这北方草原上相安无事过了那么多年的日子,廧咎如就是白狄旧部。看着他们损伤惨重,我竟于心不忍。”

姮无疾说罢心里涌起无限伤感,看着天边白云变灰,雷电隐隐,喃喃道:“天似乎要下雨了。”刚说完,一阵疾风忽然刮过,河岸边长草摇摆,适才暖和的天儿忽然变得冷了起来。人们不禁裹了裹身上的衣裳,把脱掉的半截袖子又穿起来,开始嚷嚷着要回毡包躲雨。一声霹雳响,大风吹皱了河水,河里凑在一块儿的鱼都忍不住在水面乱跳开来,有的受不住都飞往岸边草丛中。牧民们见鱼飞出水面,也顾不上大雨,忙着用衣兜去接。终于,雷声怒吼,大雨哗啦啦下了起来,居然还夹杂着指头大小的雹子。人们再也顾不得河里肥美的鱼,都惊叫着四处跑跳,热闹的聚会被雨打得七零八落,不一会儿就清清静静了。

姮无疾等人本以为不会下雨,所以未曾带伞,只好抱头疯跑进毡包避雨。姮无疾与众人忙着脱掉淋湿的外袍,在毡包中升起火取暖。姮无疾道:“眼见入夏了,怎么还能有雹子呢?这雨下得可真大呀!”

各氏族首领也笑着附和,互相打趣彼此的狼狈。姮无疾吩咐侍从煮肉熬汤驱寒,众人坐在火堆边烘烤着衣帽。风雨时不时透过毡房的小窗钻进来。姮无疾嗅着风雨中的味道,笑道:“看看这场大雨,来得多突然,把那些勇士好不容易打到的猎物都吓得丢了。”众人哈哈大笑,各自也嗅了嗅,纷纷感叹被遗落的猎物应该不少。此时,篝火上吊镬中的肉汤咕嘟直响开始冒花,散出了香味,勾得毡包中的众人馋虫大动,毡包外也吵嚷连连。

过了许久,姮无疾猛的意识到事不寻常,忙问屋内的亲随:“外面何人驻守?为何喧哗连连?”

亲随正欲出门打探,只听“砰”一声,毡包的大门被撞开了,冷风裹着雨冲进屋,把篝火吹得直往四处扑,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钻入到姮无疾的鼻中,竟盖过了肉香,只令人作呕。诸位首领这才看到,地上躺了五六个衣衫褴褛的人。他们四肢并不健全,身上的伤纵横交错,有的还在淌血。为首的人一只衣袖空荡荡,裤子也空了半截,只痛哭流涕地匍匐往前,冲着姮无疾哭道:“大邦,救救您的兄弟吧,我们错了,后悔也来不及了!”

姮无疾的亲随早已挡住了那人的去路,用长刀指着他们不使他们往前。然而为首的残疾人义无反顾地仍旧往前,用手抓住刀子,哀求道:“大邦,求您救救廧咎如的兄弟吧。我昏聩无知,死不足惜,可我的部众不该受此灭顶之灾啊!”

姮无疾惊得弹起身,拨开亲随,见为首的人双手血如泉涌。姮无疾颤抖着问道:“你,可是如氏,哦不,隗氏?”

为首的人没有答话,呜呜哭起来,让人心碎。他涕泗横流,用双掌狠狠拍着自己的脑袋,发出痛苦的呜呜声。所有人也不知他到底想做什么,也不敢阻拦。那人捶打了自己好半天,才喘着气说:“我就是如子。求大邦不计前嫌,收下我的部众,让他们为您当牛做马,以身赎罪也行,不要白白在晋国人手里送命了!如氏传承至我已经千年,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祖宗基业毁在我手里。我们廧咎如为什么要跟着敕勒人*混啊,不敬天神,不讲忠信,果然没有好下场啊!”

狐宗听了也泪花汩汩,忙道:“你先别哭。你们与晋国到底怎么了?”

此时,如氏首领身后的随从忙回道:“晋国数日前忽然伐我部。他们随*带着干粮,到了我部边界,竟弃马趁夜步行几十里,埋伏在我们四周,然后以火烧毁毡包,以炮竹惊吓马匹。晋人身背弓箭,手持护盾,先遣*配长戈戳死了我们的弓弩手,后面的兵卒每人还配了勾刀,削骨如泥,斩断了我们族人的手和腿。我们头一年跟他们在浍水打过几仗,已经败得很惨,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卷土重来,我们实在应付不来,伤亡惨重。”

姮无疾痛心疾首道:“为何不向邢国或肥鼓求救?”

如氏随从也泪水涟涟,羞愧难当:“自打我们投靠敕勒人以来,肥鼓已经不当我们是同族兄弟。我们帮助敕勒人占了邢国的邯郸,他们怎么会帮我们?没有叫齐国来打我们就不错了。”

如氏首领悲叹道:“自作孽,不可活。”

隗宗忙问:“你说要大邦收下你的部众,你的部众到底在哪?”

如氏首领指着毡包外:“全在河边,因你们侍卫众多不敢靠近。”

窗外电闪雷鸣,大雨瓢泼般,姮无疾痛彻心扉,急声命令道:“取油布罩衣,我要出去看看。”

狐宗立即警惕起来,劝道:“大邦,现在情况不明,您不能贸然出去,让属下去查看吧。”

翟宗也劝道:“大邦,要小心有诈。”

姮无疾咬着牙道:“我就知道天不会无缘无故下此暴雨。箜篌琴以我为鲜虞首领,赋予我保护族人的使命。就算有人算计,我也不能任由自己的兄弟绝望地淋雨,我自己躲在这毡包里。翟宗、隗宗还有姬子,你们守在毡包内,万一我有不测,你们要随机应变。狐宗,你是河西主心骨,我是滹沱河主心骨,前面就算是刀雨剑阵,我们也要去闯它一闯!”

狐宗早已穿好油布雨衣,手里持着剑,临行前对隗宗和翟宗说道:“此去若涉险,楼蒲便交给二位了。”说罢便和姮无疾钻进雨中,头也不回往前去了。天色昏暗,大雨密集,他们穿着暗色的雨衣瞬即融在雨帘之中。饥肠辘辘的余众,也无心饮食,面向东方向神祈祷。隗宗对着地上喘息的如氏首领严肃说道:“此时此刻你若还不讲良心,神也无法容你了。”

如氏首领道:“我愧悔不已,若还坑害亲族,岂不是禽兽不如?”

廧咎如的健全首领往前小跑着带路,不顾疲劳辛苦,走了好几里地来到一片芦苇丛前。他吭哧喘着气,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喊道:“兄弟们,大邦来救我们了!”

姮无疾取下腰间挂着的短笛,吹起了白狄人的祭祀之歌。听得悉悉索索的声音,鸥鹤从草中惊飞。那芦苇荡里不断钻出人来,借着闪电的冷光,姮无疾看到眼前的这些人衣不蔽体,伤痕累累,浑身颤颤地站在了姮无疾的面前。小孩儿们大大的眼睛可怜巴巴望着面前的首领,眼中似乎有泪,又本能的往大人身后躲,有些老人想要咳嗽也不敢只能强忍,憋得浑身狂抖。还有些人袖管空荡荡,已经成了残废。

人群虽然站了一长条,却并不密集,姮无疾来回扫了几遍,发现人数也依然触目可数。姮无疾心里隐约不祥,问道:“其他兄弟在哪里呢?”

人群再也不能克制,呜呜咽咽地悲泣起来。跟着来的如氏随从低声说道:“没有其他兄弟了,这便是全部。”

“什么?”姮无疾情不自禁惊呼出声,依旧看了好几遍,才问:“这里有多少人?”

“不到三千。”

狐宗也沉默了,张着嘴不知该说什么。他们怎么敢相信七八万的廧咎如只有不到三千人了?狐宗眼泪涌了出来:“当初廧咎如来伐公子重耳,以宗女求和。晋国与廧咎如有着血亲关系啊!你们与人不善,如今……”狐宗终于说不下去了,赶紧抹了把泪劝姮无疾:“大邦,不能让这些人冻着了,赶紧得让他们安顿下来。”

姮无疾于是命令部分随从先去营地腾出毡包,生火煮汤,缓解饥寒。索性毡包营地离河边不远,众人获救之后又心情雀跃,不多时就到了毡包内。火刚生起来,天便奇迹般放晴了。隗宗与翟宗连连叩拜飞廉,感谢神的庇佑。

廧咎如惨状至此,姮无疾也不愿再多苛责,只想着让如氏首领休息一晚再议大事。翌日清晨,如氏首领的随从便进门求助,说如氏首领失踪不知去向。姮无疾立即出毡包,顺着草丛的划痕,一路追到河边,见河中的枯草堆边飘着如氏首领的尸体,看那巨型体态已经死去多时。岸边芦苇杆子上系着一条白纱,白纱上用血画着一个对月叩头的人。人们便知,这是如氏首领抱着愧悔之心自杀了。

姮无疾只好把如氏首领打捞起来,放在柴草从中火化。白狄的习俗,横死与自杀的人不能天葬,必须火葬,骨灰埋在向阳的坡上,在骨灰的土上种一株兰花,倘若来年开花则说明神灵已经原谅了他,倘若花儿枯死则说明天神认为他是永世的罪人。姮无疾亲手在如氏首领的骨灰上种了一棵紫色的兰花,对廧咎如残余说道:“我知道你们这些人之中或许有敕勒部的兄弟,若论鲜虞与敕勒的仇恨,我不该收留你们。但如子已经以身赎罪,我岂能执念着仇恨再伤害你们?晋国手段残忍,但廧咎如与敕勒有错在先,况且我有自知之明,以鲜虞之兵力要越过肥、鼓与邢国去晋国报仇,胜算实在不大。若惊动齐与卫,岂不是引火烧身。诸位在滹沱河选荒地安居,我赐予毡包与牛羊,从此要与人为善,不能心存恶念,倘若还如往昔四处寻衅,我便不管了。我们与晋不能结怨,只能结盟,等到狐宗回到楼蒲,我便去见晋公。”

廧咎如残部一路求生几经磨难,无力复仇也厌倦了复仇。姮无疾见他们各自安营生活,高兴不已。他预备了草原裸地里选出来的上等*金,珍兽油光水滑的皮毛,长尾雉的五彩羽毛,以及一抱大小的通透玉璧送给晋景公,希望晋景公不再剿杀廧咎如那二三千的老弱病残。姮无疾打死也想不到,晋景公刚伐廧咎如还没有喘气,就立即与齐国在鞌大战了一场。

晋景公朝思暮想的伐齐“名号”是如何来的呢?原来,晋国的郤克、鲁国的季孙行父、卫国的孙良夫在出使齐国的路上偶然碰到便结伴同行。天缘凑巧,郤克是个驼背矮子,季孙行父是个瘸子,孙良夫有眼疾。齐顷公见到三位残疾大夫颇觉有趣,自己看还不过瘾,特意邀母后一起看笑话。为了逗母亲发笑,齐顷公还煞费苦心从奴仆中挑选了一个驼背、一个瘸子和一个独眼龙对应着带三位大夫到殿上。齐公之母当堂大笑,直呼有趣。晋、鲁、卫三国大夫气愤难当,对齐顷公有了报复之心。

晋景公攻打廧咎如之后,齐顷公隐约听闻晋似乎有与鲁国结盟攻齐的打算,于是趁晋国出兵廧咎如时攻打了鲁国。鲁公向楚国与卫国求救,卫国恰好派出了曾经出使齐国的孙良夫为主将。齐国自齐桓公以来称霸齐鲁之间,号令燕、卫、邢、鲁等国。齐顷公才德平庸,却不愿放下旧日的架子,决不能忍受鲁国背齐慕楚,所以决定寻衅敲打鲁国。没料到鲁国当真,还引来一个怨气冲天的孙良夫,更可怕的是晋国派了郤克为正卿和上将*。郤克率八百战车奔至鲁国,抱着死也要雪耻的心态跟齐国较量到底。齐国的小打小闹最终变成了三国大战,齐顷公虽然倾尽国力对抗,但最终还是被郤克打得惨败。郤克也为此深受重伤,险些送命。齐顷公为自己的傲慢无礼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只好亲自向晋景公请罪,再不敢与晋争锋。

鲁与卫经过大战,以为晋景公会跟他们一样好好休息。却不知仅仅一个月后,刚刚伤口愈合的郤克就和赵朔率*长途跋涉,尾随在廧咎如身后,直奔滹沱河。这个举动是晋景公临时调整的决策,因为他刚刚得知三氏大宗都往滹沱河参见首领。晋景公连番作战伤了些元气,知道强攻楼蒲不一定能赢。他希望郤克与赵朔的猛攻,能把廧咎如消灭殆尽,给鲜虞一次震慑,使他们胆战心惊不敢有敕勒人那样进取河东的信心。

赵朔是赵氏子孙,幼年时常与狐射姑(贾季)的儿子来往较多,对白狄的内情比其他人都清楚。他在进攻滹沱河之前,为了确保胜利果实,还使出了绝妙也阴狠至极的奸计。赵朔派人向肥、鼓两部都送去了他将去滹沱河灭狐氏的消息。

起初郤克坚决反对赵朔的冒险。郤克认为肥鼓两部也是白狄人,不能不与鲜虞联合作战。然而赵朔以*誓向郤克保证。赵朔与郤克在阵前当着万众将士起誓:“若肥鼓与鲜虞联合,赵氏将绝后嗣。”郤克见赵朔发出这样的重誓,也不再反对。俩*联合北上。

姮无疾还想在如何与晋和盟相处的种种,帐外肥部与楼烦的联*已经打到了门外。肥部率了三万骑兵,楼烦派了一万弓弩手,万箭齐发,如*蛇吐信往帐中来。姮无疾还在与诸位首领议事,回首间毡包已经千疮百孔,翟氏首领当场吐血而死。毡包内的鲜虞将领立即吹响牛角,所有人迅速穿上贝甲,掀开毡包后方的小门,猫着腰七钻八弯的挪到另一处空的毡包里。姮无疾掀开木板,里面露出密密麻麻的蜜蜂来。

姮无疾没有出声,给狐氏等人打了个手势,所有人便解下发尾系着的包头巾蒙住了脸。蜂房的毡壁上挂着一排拇指粗细的麻绳,绳索的一端系着两个拳头大小的铜钩子,是白狄养蜂人在峭壁上取蜜时用来做绳梯的攀爬用具。

“无终子和咱们的信使骑队已经分头往柏卜和央城石室送信,到时城首一定会带人来回援。我们留在此处的人拼死一战,绝不能投降。你们听外面的叫嚣,楼烦似在其中。楼烦喜欢火攻,大伙儿要小心。只要我们能回到石室,一切都有救了。”姮无疾悄声分析敌情,开始指挥作战:“狐宗,你的人脚力好,立即往北找到有水的地方把衣裳浸湿,以备火中与楼烦对抗。隗宗,你擅长观阵列阵,带着你的人跟在我身后从四角包抄。其余人把钩绳缠在腰上,领头的人提着蜂箱跟着我冲出去。”

楼烦自晋灭敕勒之后,火速占领了东部的灵丘草甸,阴山南北都成了他们的领地。从前敕勒人叱咤风云的时候,带了不少中原之物到北方使楼烦大开眼界,不断撩动楼烦争雄之心。数千年生活在滹沱河的鲜虞人是楼烦南下最大的屏障。楼烦王沙立可罕盘在头顶的长辫虽夹杂了花白,仍壮志不减,他一边纵马追杀鲜虞人,一边与鼓子绵厚约定好了如何瓜分鲜虞。楼烦要鲜虞部滹沱河北岸的全部领地,鼓部要首领央城与姬子们经营数代的柏卜城。二人领着各自的人左右包抄,把姮无疾下榻的毡包包围了。

“姮无疾,赶快投降吧!”沙立可罕率领众人呼号着,想把姮无疾等人逼出来。

马蹄在地上亢奋地刨地,马背上的壮汉们举着刀斧呜呜地吼叫着,像是盛夏围猎时猎到了黑熊老虎一样得意。毡包内始终没人出来,沙立可罕皱眉威胁道:“姮无疾,非逼着本可罕吃烤肉吗?再不出来,我要放火烧了你的毡包!”

雪白的毡包壁上溅出大片殷红,似是雪地里开出的红花。毡包静立,用沉默嘲讽着楼烦王的嚣张。沙立可罕恼怒了,立即命人向毡包投了几百只火把,火苗蹿上空,热气把白狄人古老的信旗吹得摇曳生姿。

绵厚不仅不为鲜虞求情,反而笑道:“若不是要在这河边举行相亲盛会,姮无疾才不会住毡包。央城的石室可没那么容易打。你们闻闻,估计都被烧熟了!”

有人笑道:“是啊,果然是首领的肉,格外香甜些!”

绵厚下意识嗅了嗅竟真的嗅到了一丝花香,不由得啧啧称奇,却听一声“哎哟”,什么东西重重坠到了地下。绵厚猛的回头,看到部下三三两两纷纷坠马,捂着眼睛鼻子在地上疯狂地打滚,惨叫连天,天空中一大片乌云似的蜜蜂嗡嗡飞来。毡包的大火挡住了它们的去路,群蜂围着楼烦与肥部的人狂蜇不止。

“别跑,趴下,别动!”沙立可罕忙着指挥,一只蜜蜂顺着风飞进了他的口中,被沙立可罕梗着脖子咽下了肚。

被几万只蜜蜂围困着,人早已失去理智,不顾一切地惊慌逃跑,越跑越被蜇得惨。不知何处时而还有大块的蜂蜜掷来,越发吸引了四处的群蜂,整个战场被困在一团黑罩子中。

姮无疾领着蒙面的部众追了上来,从密密麻麻的蜂群中一眼就看到了蓝底白衣的鼓部人。

“什么?竟然是鼓部的人杀来了?”姮无疾想着自己和睦部落的心,恨得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解下腰间的钩绳,狠夹马腹,往阵中冲去:“杀了这群无情无义的畜生!”

姮无疾率领的众人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俩眼睛,不必担心被蜇。他们把绳索抛向天空,铜钩在空中画出优美的圆弧,然后飞向楼烦与鼓部的战马。那些钩子仿佛龇牙咧嘴的巨型蜘蛛,扑上骏马的眼睛、头或者肚子咬住便不放。草原上生活的汉子们常年驯服烈马,赤手空拳的与野兽搏斗,膂力十分惊人。即使马上坐着人,鲜虞汉子们依然稳稳坐在马上边收着绳索,把楼烦敌人连人带马掀翻在地。离了马的楼烦人力量骤减,鲜虞人手里的钩绳像钓鱼线一样不断勾住楼烦人。长草虽柔软,架不住鲜虞的马快,身上嵌着钩子的楼烦人被拖得血肉模糊。

沙立可罕甩出数尺的皮鞭,抽得似雷响,把近前的鲜虞人抽得皮开肉绽。他像是雷神一样暴怒,眼里迸出要吃人的光,冲着有些吓呆了的属下骂道:“要想活命就给我杀!就算被蜜蜂儿蜇死也得拉鲜虞垫背!”

姮无疾听到此话,咬得牙齿咯嘣直响,怨怼道:“千百年来,鲜虞到底哪里得罪过你们楼烦?你凭什么拉鲜虞垫背?天地*神,日月朗朗,你如此人面兽心,就不怕遭报应吗?”

沙立可罕自知理亏,干脆也不讲理:“少废话,吃我一枪!”说罢便一枪扑了过去。

“休想!你这愚蠢的禽兽!”狐宗早已看到,长戟横扫过去,弹开了楼烦王的长枪:“大邦,这里交给我,您去收拾那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姮无疾带着翟氏和姬氏的人往鼓子绵厚冲去,廧咎如残余的几百手脚齐全的人也跟着去了。绵厚见自家人,也不多话,直接与姮无疾兵刃相见,且比沙立可罕更凶残。

绿草血迹遍布,鲜花丛中尸首累累,那蓝色澄净的天空下卷着浓烟与灰尘。*昏时刻,人们才歇战。楼烦与鼓部还剩近两万人马,退到了滹沱河岸边,依然紧紧盯着残破不堪的毡包。姮无疾原本人数不多,此时只剩七八千,退守在毡包附近的一个小山坳的岩缝中商量对策。

“咱们剩的人不多了,我不能让大伙儿在这里白白等死。鲜虞亲卫都随我留下,其余人都跟着狐宗回到楼蒲去。倘若我死,记得为我报仇。白狄鲜虞再不能在与狼为友了。”

“我们绝不能留您孤*奋战。倘若鲜虞人连保护首领的天命都不顾了,还有什么脸面留在这北方草原?就算是死,我们也要陪着您一同赴死。”狐宗坚决不肯离弃姮无疾。

隗宗也忍着泪说道:“狐、隗、翟、姬四氏同来,翟宗不幸遭难,兄弟们不会把他孤零零留在这里。”

姮无疾泪目而笑:“我还二十四岁那年,成为了十个大邦候选人之一。在石室大殿上,大邦问了我们很多问题,其中有一个问题就是关于还要不要与肥、鼓两部继续分离下去,我当年回答和今年跟你们商量的是一模一样的。大邦也没告诉我对错,只命我坐到箜篌琴前让我弹奏它。在此之前我从未摸过箜篌琴。我坐在琴前立誓,要用此身性命保护我的族人,祈求琴能帮助我。那琴似乎能通人心竟然真的被我弹响了。我是十个人里唯一能使箜篌发出声响的人,所以我继位成了大邦。既然我们各自都有天命,那便一同迎接苦厄吧。”

从瓜衍往北去晋阳城的路上其实还有许多荒原,尽管此处早已经是晋国的领地,但因地广人稀,仍有许多牧民逐草而来。每到春夏时节,到处都是放牧的人。在离官道二三里的地方,一大群羊正在悠闲的吃草。它们的主人正卧在矮树下的大石头上翘腿打盹儿,他怀里卧着一只酣睡的小奶狗,脸上盖着草帽,颇悠哉。忽然,怀里的小狗惊叫挣扎起来。放牧人拿开脸上的草帽,不情不愿地坐起身来,打量四周到底出了什么事,只见不远处旌旗飘扬,马蹄声震耳欲聋。他立即站在石头上,看到了*旗上的“赵”字。

“快,把所有的羊都往西边赶!”放牧人冲着不远处赶羊的小厮大喊。

“发生什么事了?”小厮虽然疑惑,但不敢不听命令,把羊往回赶。小厮手脚很快,却依然慢了一步,马队很快就在眼前,有些走反了的羊群冲入了赵氏的*队里。

赵朔正领*前行,见到惊扰马队的羊群,忙勒住缰绳,大声斥责道:“哪个不怕死的,滚出来!”

赶羊的汉子无处可避,只能站在了马队前请罪:“鄙人不知将*行*此处,无意冒犯,请将*恕罪。”

赵朔看着赶羊的牧民,穿着一身分辨不出颜色的麻布衣裳,长裤短袄却又束着发,十分不伦不类,不像草原上的人也不像中原人,一口官话却说得极其流利,于是质问道:“穿得如此怪模怪样,到底是哪里人?可知阻拦行*是死罪!”

赶羊人忙吓得跪下,求道:“鄙人乃瓜衍草民,因家中人口众多,所以在农闲之时效仿狄夷放些牛羊补贴家计。草原上草深露重,穿长袍不甚便利,所以便这身打扮了。今日幸遇将*,小人愿意将所有的羊献给将*,只求将*网开一面,饶小人不死。”

郤克见状忙劝赵朔:“瓜衍紧邻狄蛮,这一带向来族群杂居。赵将*,既然他诚意献羊,也不必与他纠缠,还是赶路要紧。”

赵朔才道:“属下遵命。”他扭头冲着赶羊人喝道:“快滚吧。”

牧羊人连羊也不敢要了,带着放牧的小厮屁滚尿流的跑了。赵朔命手下将士把二三十只羊捆在粮草车上,心满意足地往北行进。牧羊人等到*队远去,才对小厮说:“快去把马牵来,咱们要回楼蒲送信。”

小厮愕然:“您不是说此生都不再回故乡了吗?”

牧羊人摇头道:“你刚才没有注意吗?赵氏对那领头的人自称下属,恐怕那人就是晋国上卿郤克。”

“您是说那驼背老儿?”

“人不可貌相,那正是刚刚跟齐国打完胜仗的上卿郤克。适才我求饶之际,粗略算了算,赵氏与郤氏至少领了十来万人往北去。晋国的领地往北到了晋阳就到头了。虢氏虽然鸠占鹊巢,那是晋献公当年明公正道赏赐的,这些年来他们一直安分守己,赵氏没有灭他们的理由。东山一带的敕勒人早已被灭尽,多数都跑到灵丘投靠楼烦去了。需要这般劳师动众的地方只有滹沱河啊!我虽然已经改姓贾,可流着的还是狐氏的血。我必须立即赶回去向世子们报告消息。”牧羊人叹道:“父亲曾经预料过这一天,没想到来得这样快。”

原来牧羊人正是狐射姑的孙子贾君。狐射姑认为是自己的过失导致狐氏与晋关系破灭,对祖宗有愧,于是令子孙后裔不许回到楼蒲安居。贾君常年牧羊在楼蒲与晋国之间的荒原上,偶尔向中原人贩卖兽皮,获取诸侯之间的消息。贾君拿来马匹,把小厮留在原处,自己一人独往楼蒲。临行前,他嘱咐小厮:“立即收起毡包,换上长袍,要夫人他们从西边往离石去。”

赵朔等人马不停蹄赶到了晋阳,打算在此与郤克分道扬镳。赵朔对郤克说:“上卿,鼓部绵厚已经率*到了滹沱河,只怕楼烦也在。我此去一定要将鲜虞四氏首领杀得一干二净。到时我们以烽烟为信,倘若只见一注孤烟,则赵氏有难,倘若见两注以上,您则可以放心去楼蒲,大战一场。”

郤克点头:“虽是以赵氏之名伐狐,但听闻鲜虞人不战则已,战则至死方休,绝无投降之意。所以你还是多带一万人马,以防不测。这不是私仇,这是国事,必要时我会调令虢氏襄助。”

赵朔一直对郤克还有些不服,听见这番话颇受感动:“多谢上卿。”说罢似乎又想起来一件大事,于是央求郤克:“上卿,你可还记得那个拦去我们去路的牧羊人?您若往回走还遇见了他,请替我杀了他。”

郤克不解:“哦?这是何缘故?”

赵朔道:“起初见他,我只觉得面熟。后来仔细一想,总觉得他长得很像贾季,我担心他就是贾氏后裔。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决不能让他节外生枝。”

天亮之后,姮无疾等人以奶酪充饥,又投入到了战斗中。战马损耗过半,战斗从马上转移到了地上,也无有技巧,都是贴身肉搏。因不断输送姬子到中原,鲜虞人学会了冶炼,常用地表矿石冶炼出纯铜,铸造制式丰富的兵器。短剑,双勾,长刀,这些劈、刺、斩都有优势的兵器十分适合贴身搏斗。楼烦虽然人数众多,但多还用木棍配的枪戟等长兵器,只适合马战,近身兵器居然还是些石斧、石锤等粗笨的兵器,优势渐渐不那么明显了。加上隗氏善于包围作战,很快就用人群列阵把楼烦的人马切割包围。打了大半日,楼烦伤亡惨重。

休战之后,沙立可罕在驻地像巡窝的老母鸡喃喃唠叨不休:“他娘的鲜虞腿儿!当年被敕勒人欺负得那么惨,想不到这么能打!就剩下这么几千人,还不死!我们不能跟着耗下去了,万一他们央城的人知道了派人来,我们可一点儿好处捞不着。咱们得马上撤,把鼓子扔在这儿倒霉,到时若还有机会再杀来不迟。哼,以后这滹沱河,我要常来常打,要扰得姮无疾吃睡不宁。”沙立可罕敢想也敢做,果然趁着大伙儿都在休整,一句招呼都不打立即开溜了。

剩下的绵厚处境极其尴尬。绵厚此时手里也只剩七八千人,与姮无疾相去不算太远,但战场毕竟在滹沱河,姮无疾还有大量的央城人们没有调来,一旦继续拖延,绵厚会迎来大*包围。可是不打吧,绵厚又觉得脸上无光,尤其舍不得这咬了一大口的肥肉。因为心怀犹豫,战事便僵持起来,鲜虞与鼓部就这样在烈日下对峙,谁也没有先动手的意思,任凭太阳把底下人晒得滋滋冒油。偏偏这时鼓部有个不会看脸色的人小声嘀咕了一句:“到底还打不打呀?”绵厚恼羞成怒,一刀把那人去了头,硬着头皮喊了一声“冲”,便带着所有人往姮无疾冲去。

姮无疾早已彻底心凉,已抱有求死之心,提着兵器往绵厚冲了过来,双方混做一团。正杀得天昏地暗,空中飕飕作响,密箭似雨裹来。不多时,上千白狄人倒地身亡。绵厚与姮无疾这才看到,不远处赵朔领着人往滹沱河冲了过来。

“撤!”绵厚终于明白了什么,立即带人往另一个方向逃跑。姮无疾与族人望着排山倒海般的赵氏*队,绝望不已。

“鲜虞人到底何错之有?竟犯此众怒!”隗宗气恨交加。

“如今这礼乐崩坏的世间,与世无争便是错。来吧,让我们与晋人决一死战!”姮无疾虽话语壮烈,内心已经无限悲凉。

狐宗早已冲在阵前,对赵朔骂道:“狐赵二氏数代姻亲。狐氏从未对不住赵氏,赵氏却翻脸无情。今日兵戎相见,是你无情无义在先!”

赵朔也提剑出战,对骂道:“当年狐射姑何等处心积虑要杀我父亲,分明是狐氏背信弃义在先!今日新仇旧恨一起算,有种你我决一生死!赵氏要灭了你们鲜虞所有头领!”

“放屁!纳命来!”狐宗腰间钩绳一甩,套中一个赵氏将士将其拽下来,抢下战马迎向赵朔。赵氏*队中射出的箭似扑火的飞蛾往狐宗而来,贝壳做的护甲被击得粉末掉了一地。狐宗纵然马快,也难敌赵氏人多势众,很快就中了一箭,口中喷出血来。狐宗懒得拔箭,仍旧不顾性命的与赵朔缠斗。赵朔手里拿的并不是剑,而是一柄几十斤重的螺旋锏,是赵朔自己研制的兵器,人称赵氏锏。赵氏锏跟普通长剑一样长,但却如木棍一般粗细,四面都有刃,顶头是个四角梅花般的突出。赵氏锏只要戳入肉中,抽出来时必定是带血带肉,稍微一转还能锉断骨头,一般只要挨上一锏再无活命的可能,而且剧痛难忍,许多人都是活活疼死的。狐宗拿着长剑与赵朔缠斗多时,二人兵器相接,火花四溅。赵朔自幼习武,在晋国是数一数二的猛将,摔跤掰手腕从未输过,却仍然被狐宗用兵器震得手臂发麻。

赵朔心内嘀咕:“敕勒人多年不敢与鲜虞交手,果然是有原因的。不战与不能战是两回事啊。”赵朔这么一寻思,恍了个神,大腿已经吃了狐宗一剑。赵朔大吼一声,提起精神来,手里的螺旋锏猛地向狐宗扎来,直捅心窝。狐宗双眼圆睁,口中鲜血入注,一手牢牢捉住螺旋锏不让赵朔把它拔出来,另一只手拼尽全力向赵朔刺来,赵朔的肋下也中了一剑。赵氏弓弩手见到主将受伤,又千箭齐发射向狐宗。狐宗头脸到身躯如同箭靶子,浑身除了箭再也找不到一处空隙。即便如此,狐宗的手仍然没有离开兵器,就像被铸造好的铜像造型一样浑然天成。赵朔的副将只能用剑砍断了狐宗的右手,拔出了兵器,又用剑一根一根将狐宗的左手指切断,才取回了螺旋锏。赵朔躺在担架上,下意识往那箭丛中寻找狐宗的眼睛。狐宗一只眼睛圆睁,另一只已经被箭击中。如此一个气绝身亡的人,赵朔却突然听见狐宗说:“你们赵氏将断子绝孙。”赵朔一身冷汗冒了出来,昏厥过去。

赵氏虽然主将受伤,丝毫不影响战斗的步伐,姮无疾疲惫不堪却也依然拼死顽抗。可惜终究是五万人要吞噬着四五千人,不到半日姮无疾便身首异处,诸位氏族首领皆万箭穿心。

草原的日落瑰丽多彩,滹沱河水一片金色,水鸟翔集,群兽呦呦。荒坡之上坐着一个瘸腿瞎眼的人,那是廧咎如的如氏后裔,以树叶为笛吹起白狄人的祭祀歌。赵氏将士闻之赶到,将其杀死。

绵厚庆幸自己逃得很快,没有陷入晋*的包围。同时他也纳闷,已经过去了两三天,离相亲盛会不远的央城和柏卜怎么没有援兵赶来呢?他不知螳螂捕蝉*雀在后,等他前脚一走,有人后脚就杀进了他家。

滹沱河是白狄人的发祥之地,肥与鼓是白狄的嫡系后裔,领地其实离滹沱河远比狐氏要近。昔阳城就在滹沱河下游一处平坦的草原上,是鼓部上百世首领经营的中心。绵厚喜滋滋地与楼烦在滹沱河畅想未来,肥子苑叶却顺藤摸瓜直捣昔阳城,不出三日就连哄带吓、连削带打地占领了昔阳城。苑叶与绵厚同样觊觎着鲜虞央城,他们都知道,虽然鲜虞自立后白狄已经不再有全族大邦,可是谁占领了鲜虞央城,谁在白狄的地位乃至整个北方草原的地位都会不同。苑叶顺利攻下昔阳城,也想趁乱在滹沱河捞点好处,于是率*北上,刚好遇上了要往央城石室送信的骑兵。苑叶善于盘算,知道攻打央城费时费力不如袭击信使,于是顺势突袭,把无终子杀死在郊野,把信使一律斩草除根,使央城与姮无疾彻底隔绝。姮无疾至死也没有等到援兵,最终孤*奋战而死。

深夜,赵朔躺在*帐内,浑身颤抖。他梦见一个长髯君子带领着自己的父亲赵盾来到了自己的面前。父亲浑身捆着麻绳,长髯君子手持荆条。

赵朔从未见过父亲如此受屈的模样,质问长髯君子:“你是何人?竟敢如此无礼!”

长髯君子伸手便是一荆条,打得赵朔直跳,边打边骂:“无知的畜生,我是你的祖先赵叔带,你还敢放肆!你和你的父亲为何要置狐氏于死地?赵氏与狐隗素有渊源,赵氏与狐氏联姻只为和衷共济、稳定北方。北方蛮夷之中,白狄有从周之德,天命忠诚,远不是忘恩负义之西戎能比。赵氏欺压旧友,引来诅咒,早晚报应在自身。还不速速随我来,去向姮步大邦请罪,难道非要赵氏绝嗣吗?”

赵朔只觉浑身一冷,整个人轻了许多,不由自主跟着长髯君子去了。艳阳高照,赵朔与世长辞。赵朔的堂弟赵同得知消息,命众将不要走漏消息,立即在野外放了三柱烽火,等收到同样的烽烟,赵同才撤*往南。赵同领*一边南撤,一边强攻柏卜,终于占领了柏卜城。从柏卜到了瓜衍,他才替赵朔发丧,此时郤克早已领兵往楼蒲去了。

贾君赶到了蒲地,将路上遇到的*情速报与蒲城狐氏。蒲城狐氏刚送信到楼地,得知秦*已经派人攻打白翟,东北角上又迎来了郤克与赵氏大*。与此同时,晋人还送来了四口棺材,里头分别装着翟、狐、隗、姮四氏的尸首。鲜虞在滹沱河的本邦陷入了肥、鼓二部的撕咬,代戎闻风而至,赵氏以柏卜为据点,将滹沱河与楼蒲彻底隔断。那是鲜虞史无前例的重创。楼蒲两地群龙无首,人心涣散,被秦晋联*逼得节节败退。白翟靠近洛水的鄜地、梁山一带的宜川被秦*悉数占领。郤克兵分两路,先让赵氏扶柩南归回绛城,赵氏却在扶柩的途中占领了屈地。郤克率领四万大*,没有攻占楼蒲而是顺势强占了箕地。至此,鲜虞在河洛之间的领地西侧与南线分别被秦晋锁死。

下期预告

第二卷漫漫东迁

第一章曲沃求和

《战国第八雄》作者:曹雁雁

本期编辑:陈香妙

总审核:王小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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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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