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欲系:网络流行词,一般用来形容颜值高、外貌清淡高雅、个性沉默内敛、高冷的男性或女性。他们不为女或男色所动,看上去就像没欲望一样。但窃以为禁欲并不是真的性冷淡,而是对感情不那么热衷而已。不过一旦他们陷入爱情,则会比一般人爱得更加深沉,而对闲杂人等则拒于千里之外。一句话描述就是话少面瘫表情屌,眉目犀利刻骨刀。
在男子大都是些须眉浊恶的《红楼梦》中,柳湘莲戏份并不多,实锤的冷面冷心冷郎君,却让人一见难相忘、再见误终生。
一、身家相貌
他第一次出场是在第47回呆霸王调情遭*打,冷郎君惧祸走他乡,赖大家举办的宴会后半段,其身世在前情略作过交代:
那柳湘莲原是世家子弟,读书不成,父母早丧
大概跟宝玉一样不喜读书,不爱走为官做宰的正路。其品貌:
因他年纪又轻,生的又美,不知他身分的人,都误认作优伶一类。
且又爱上台串戏,
串的都是生旦风月戏文。
古时,扮演小生和旦角的男性戏子都长得面目极好且身段婷婷袅袅,很得达官权贵的宠爱,因身份低微,被招入府内长供欢愉也是稀松平常的事,宝玉之前挨打的由头之一可不就是因他动了忠顺王府包养的小旦蒋玉函么。因此,让呆霸王薛蟠不免会错了意,误认他作了风月子弟。
其实不止薛蟠,座上人人都垂涎柳湘莲的美貌,文中有一处着笔道:
且贾珍等也慕他的名,酒盖住了脸,就求他串了两出戏。下来,移席和他一处坐着,问长问短,说此说彼。
这宁国府的贾珍是何许人也?——逼奸儿媳秦可卿、致其淫丧天香楼;合着儿子与老婆的大小姊妹聚麀之诮,也是酒色欲烈之徒。只是他们尚能自控,又是在自家奴才家中做客,人前不好太过放肆。
而薛蟠这个从小被溺爱纵容、又有龙阳之好的熊孩子可管不了那么多,加之灌多了*汤,一见柳湘莲就乐得无可不可的犯了旧病。
由此可知,柳湘莲的俊美是人所公认的。
二、性情品格
素性豪侠,不拘细事
柳湘莲、宝玉都有一个共同的朋友——秦钟,这个眉清目秀,粉面朱唇,身材俊俏,举止风流的秦可卿弟弟死后,两人时不时会去他坟上祭拜。但宝玉因出门总有人跟着、不大得便,柳湘莲就说:这个事也用不着你操心,外头有我,你只心里有了就是。便常常独自料理祭祀修整事宜。此等不流于表面的做派仪制,只管心诚就好,极有江湖儿女的侠义之风。
柳湘莲还是酷爱户外活动的追风少年,他会和友人去放鹰,这可不是宝玉这种爱在脂粉胭脂堆里厮混的缱绻小公子喜欢玩的游戏。
并且他时不时就要去外头逛个三年五载再回来,不喜大张旗鼓的饯别送行,只说到时会告诉宝玉你一声的,阔达豪迈,潇洒利落,当断则断。
三、业余爱好
酷好耍枪舞剑,*博吃酒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那赖大之子赖尚荣与他素习交好。那时的贵族公子每天除了读书,还一般都读不好也不喜读,没什么生活压力,闲时不过呼朋引伴的斗鸡走马、游山玩水,自然有很多纨绔子弟的脾性。
这是他们身处的大环境所致,并不能因此评定说这人是好是坏,因为成长的环境是先天注定的,有些人生来就没法了解民间疾苦,就会说出没有饭吃,为什么不吃肉?这样的蠢话,这不能仅怪个人。
柳湘莲既是世家子弟,自然跟这些有钱有权的公子哥们有相同的兴趣爱好,可称为酒肉朋友罢了。
四、专长技艺
以至眠花卧柳,吹笛弹琴,无所不为。
此处一解:柳湘莲最喜寄情山水、徜徉天地泉石山林之间,有些怡情雅趣,音律皆通,因此才跟宝玉很合得来,都有对美的欣赏和追求;此处二解:擅风花雪月之事。这点可能也是薛蟠意欲亲近他的原因,觉得他跟自己一样钟情淫乐自享,是一路货色。后面柳湘莲诱骗薛蟠离席出城时说:等坐一坐,我先走,你随后出来,跟到我下处,咱们另喝一夜酒。我那里还有两个绝好的孩子,从没出门,你可连一个跟的人也不用带。
薛蟠听了,乐得酒醒了一半,喜不自胜。
什么叫从没出门的绝好的孩子?刚前面说过,薛蟠有些龙阳之好,不难猜出,柳湘莲此处说的即是处男的意思,可见对风月场中事,他也是清楚得很。
五、柳湘莲惧祸走他乡,薛蟠情误思游艺
曹公寥寥数句,就为我们勾勒出了柳湘莲的性情容貌、交际品行,且皆有实情佐证,向我们一步步揭示出他在红尘俗世中与一般滥情人的不同之处。
也正是在这次宴会上,柳湘莲的第一次出场就掀起了一波高潮:把调戏他的呆霸王薛蟠给狠狠的揍了一顿:
衣衫零碎,面目肿破,没头没脸,遍身内外,滚的似个泥猪一般。
薛蟠被打后羞愧不堪,伤稍好时就暗自忖度:
我如今捱了打,正难见人,想着躲多个一年半载,又没处去躲。天天装病,也不是事。况且我长了这么大,文又不文,武又不武,虽说做买卖,究竟戥子算盘从没拿过,地土风俗远近道路又不知道,不如也打点几个本钱,和张德辉(薛家业务总管)逛一年来。
个人觉得,这打挨得真值,原本那么个不谙世事、只知憨玩呆闹的大傻子居然学会了思考,想着要做点正事了。
而柳湘莲因为打了人,还打的是贾家的人,酒醒后悔愧不已,再加上他本来也打算外出游历,就很快跑走了。哪料世事如此有趣,他二人均离乡远游,不成想又再次偶遇,还因此牵引出柳湘莲一生情种所在。
六、情小妹耻情归地府冷二郎一冷入空门
原来薛蟠贩货回家路至平安州时,被强盗劫取财物,恰遇柳湘莲搭救解围,二人遂结拜为生死兄弟,结伴同路归京。
此处,我们可再次看出,薛蟠本性并不坏,只是被教坏了,他有错就改,知恩图报;柳湘莲也并不是冷血之人,虽前有过结,但不计过往,见义勇为,是端正的性情中人。之后二人又遇上了出远差的贾琏,他前阵子刚偷取了尤二姐,此番正为其妹——尤三姐寻觅萍踪浪迹的柳湘莲,谁想在此得遇了。
这尤三姐早在5年前,她老娘的拜寿宴席间看上了柳湘莲,且自芳心暗许,非他不嫁。贾琏向柳湘莲表明其妹心意,极力夸赞他这内娣品貌无双,望成此好事一对,柳湘莲闻之大喜之下便以家传之宝鸳鸯剑交于贾琏带回以作定礼信物。
每次读到这儿时,我心中都不免击案责怪柳湘莲太过随性草率。婚姻大事,于他,虽不必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理应从长计议、深思详虑,不应在客中暂听了链、薛的顷刻之言,就匆匆下定。
可怜尤三姐:
喜出望外,连忙收了,挂在自己绣房床上,每日望着剑,自笑终身有靠
不成想心心念念盼来的柳湘莲,登门就要拿回定礼、决意退亲。三姐闻此惊变,愧恨交织,立时摘下剑来,隐在肘内,跨门而出,泪如雨下,便往项上一横,终致揉碎桃花红满地,玉山倾倒再难扶。
此时方才悔之不迭的柳湘莲伏尸大哭,昏昏默默,后掣剑斩丝,随道士绝然而去,不知所踪。
诚如贾琏所言:
(柳湘莲)最是冷面冷心的,差不多的人,他都无情无义
自觉世间凡事无可无不可,才会如此轻易的允了这门亲事,又转眼贸然反悔。他从未经历过尤三姐如此深情,以为所有人都跟他一样易断舍离、情薄义淡。他听信偏言,不做深入了解,就恶嫌尤三姐身遭霸淫之身,致此等刚烈情深之妻自戕,他的冰冷、绝酷让人愤叹唏嘘。
但此祸是柳湘莲一人之错吗?他赠剑定情时曾对贾琏说:弟纵系水流花落之性,然亦断不舍此剑者。可知他虽曾事风流,但若此心既定,必是不离不弃、至情至性之人。只因误信了:
东府里除了那两个石头狮子干净,只怕连猫儿狗儿都不干净。我不做这剩忘八。
误以为尤三姐也是那等诸人皆可上手的轻薄浪淫之货,才起了疑惑,誓退此亲。
情不易深者反愈重情,那鸳鸯剑,尤三姐用雌剑绝了情身,柳湘莲用雄剑断了情丝,终生死不相辜负了。
可知柳湘莲并不是真无情无义之辈,他只是仅择一人而痴而终,情唯一人尔。
若似宝玉,对天下所有女孩子都好,极擅作养脂粉、抚花慰娇,连知他懂他赞他爱他的前世今生知己——黛玉都不免时有芥蒂,心内俱焚,我等凡人能豁达至此:愿有情人为四海八荒的女子伤怀爱恋,多情如厮吗?柳、玉二人,汝愿择谁为君?
再譬如宝钗,待人热情周到之至,能照顾到身边每一个人的处境心意,然内里却是极寡冷的性情,否则不会在听闻丫鬟金钏儿投井冤死时如此冷漠的只说句这可奇了;也不会在知晓尤三姐自刎、柳湘莲悲遁空门,连薛蟠都为之滴泪伤心时,她的反应竟是并不在意,实在让人心惊寒凉。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真正冷血的人,我们是不会爱上的,能让人死心塌地、用情至深的,是对他人冷漠、而对己全情付出的专一。
欲,亦只因一人而起而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