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那天出院,我送你回家,你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我说:“三姐,你写过爹娘,写过孩子,什么时候也写写我啊?”
我不知道怎么回应你,便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了。但是你的话我始终在心里惦记着。
说心里话,我不知道如何写你。我写文字,总是想把生活里的美好呈现出来,哪怕我脚底是一地的枯草败叶,我也会蹲下身取一个唯美的视角,去讴歌一种零落成泥亦护花的生命之美。
而如今的你,仿佛错落入苦水里莲子,从芯儿苦到了皮儿,无论我的笔触多优美,也无法把你的日子写出香甜的滋味来。
但是,我知道,尽管如此,你的灵*里却一直葆有着一股青莲的芬芳,当你遇到适合的天地,仍旧能蔓出一塘清香来的。我也时常祈愿着那样的一天早些到来。
小妹,人们常说,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十有八九,而这几年,你却几乎没有一件如意的事,且桩桩件件都是致命般的重创——你的健康也因之受到了严重的损害。那天你来复诊,我看你晦暗消瘦的脸,心里感到说不出的心酸和疼痛!小妹,你怎么会是这样的命运呢?
大姐常常感叹,做梦也想象不到小妹的命这样苦。转而又说,可能是她太爱哭的缘故吧!
母亲也常常回忆起你哭起来没完没了的童年,说你小时候是多么的任性。谁又知道,你的任性,也只能局限在你的童年,如今生活的鞭打让你再也无法任性起来。如果一个人的一生所拥有的任性是有定量的,我多么希望老天能均衡地给你,而不是在你不谙世事的时候一股脑取用干净。
然而,无论我如何祈愿,无论你如何困苦,那些致命打击还是毫不留情地把一个善良单纯、活泼可爱、生机勃勃的花一样生命,摧残了,枯萎了。
那些伤痛,常常化作你的泪水,在你跟我诉说生活的种种不如意时不自觉流淌出来了。我看得出更感觉得到,你对现状的焦虑无助,对未来的忧惧无望,甚至还有对过往的悔恨无奈;总之,我深深觉察到你极度缺乏安全感的惶恐不安。
作为你的亲姐姐,除了尽我所能给你点杯水车薪的帮助,我为自己无力改变你苦涩的命运感到愧疚无措。
你知道,我也曾经有过焦虑症,常常夜不能寐。那时候我也是渴望能有人拉我一下,把我从焦虑的沼泽地里扶起来。我是幸运的,遇到过肯伸出援手为我指点迷津的贵人,但是最终使我站起来的,却是我自己。
真的,如果一个人自己不愿意站起,无论多少双手去拉他,生活的淤泥早晚还是会把他涂抹得面目全非的。
小妹,生活已然给你那么多苦,你就不能再自我加苦,像老牛一样不断反刍、不断咂摸,让苦涩的汁液流淌到你每一寸的血管里。回味痛苦,痛苦只能加倍。
还记得我写的小说《董玉英》吗?她是有生活原型的,我亲眼看见她在反复回忆痛苦生活中慢慢把自己变成一个丑陋、怨愤、狭隘的孤家寡人。生活给了她不公,她便把不公变成了诅咒。她明明是渴望被爱、被关心、被看见的内心需求,最终却成了不被理解、遭人唾弃的丑恶嘴脸。就像是祥林嫂一样,把本该获得的同情,转化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厌弃,最终被世人抛弃了。
董玉英的一生是让人可怜的,但还是那句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焉知她的命运没有她性格因素在其中?祥林嫂固然是值得怜悯的,可她的遭遇除了社会因素,她也该为自己悲惨的结局负有一些责任吧?
小妹,生活难免给人以伤痛,但是回应伤痛的的态度却注定了那些伤痛是会成为问题还会成为人生的资源。
谁的内心不是向往自由、快乐?谁不是渴望被疼爱,被聆听?可又有多少生命懂得只有学会自己聆听自己,自己疼爱自己,世界才会对他(她)和颜悦色呢?
小妹,那天我们回娘家路上聊过以后,你跟我说,希望我能经常开导你一些,因为你觉得我的一些观点对你有些作用。
我当然知道那是你对我的信任和依赖。可是,我还是狠狠心,回给你四个字:莫向外求。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懂得我的意思,会不会把它当做我是在拒绝给你帮助。但那却是我许久以来自我内省,审视生命得来的最深切的心得。
小妹,记得我跟你提起过张德芬的那句话吗?“亲爱的,外面没有人,只有你自己。”是的,所有的不安、纠结、焦虑、无助甚至逃避,都是因为你内在的小孩没有被好好抚慰,安顿,或者说是因为自己没有接受认可自己,才会不断去寻求外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