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第27期——总第期
宝柱叔（连载）
十四
住进了王老汉独门独院，窑和房子都是一砖到顶，屋沿下有行走的砖台阶遮风挡雨。天井中间有一尊石圆桌，一圈围着四个石蹲子，院里有几棵枣树和核桃树。大门是砖门楼，塌了半边，上面长满了*蒿和青苔，门前有一棵遮天蔽日的老槐树，院里院外还残留着财东家的气势。
房子里的生活用品样样具备，应有都有，院子有两孔窑，一孔闲着另一孔住王老汉，长年烟熏火燎，黑呼呼一片，进去让人有些窒息。
靠窗台的炕上铺着席和毡，用砖切的炕墙上面是石板，炕墙下放一块当枕头用的砖，黑子明光，炕楞是用梨木做的，年代久了，磨得凹凸不平，露着发*的木纹。
我叔一家五口住西窑，桌凳柜子连洗脸盆架子都有，窑后掌放两条扁囤，麦和玉米各一囤，还有麻袋和面袋装着一些杂粮放在地上，窑里地面用砖铺着。
做饭在院子东房，锅碗瓢盆都有，只是不太干净。我婶子不停地窑里入房里出，看看这，翻翻那。王老汉迷着眼，蹲在窑面墙下，抽着烟锅子，一声不吭。
我宝柱叔也没有多余话，从进门到窑里再也没有出来。我婶子看时候不早，撸起袖子把灶房洗刷干净，跑到院里甜甜地叫了一声大，王老汉忙应着问啥事，“下午吃啥饭？”“面馍都行，以后每天三顿饭你就看着做。”老汉给干儿媳妇交了底。我婶子对新家新环境很满意，刚来几天手脚不停地屋里院外收拾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给王老汉拆洗被褥，纳鞋补衣，准备过冬棉衣棉裤，起早贪黑，精神劲实足。
王老汉每天也起的很早，是财东家从小养成的习惯还是人老没瞌睡。他起来后先在院子咳嗽半天，把喉咙里的痰唾净，然后把他熬茶的炉子用玉米芯点着，熬茶的容器是铁皮罐头盒子，上面用铁丝拧了个把儿，茶锈和烟熏使其里外通体黑红。抓一把陕青叶子放在炉子上煮半天，然后倒在玻璃杯，用嘴咂着，细品慢咽，茶很浓，满院散发着苦香味。
毕竟不是亲大，在人家锅沿上吃饭就要有眼色，我婶听见动静赶忙起床，烧水洗脸，打扫里外，她把温水端到老汉窑里，叫着大让洗脸，王老汉只是轻轻应了一声，我婶便退了出来。
干儿生活就这样开始了，起先双方都还客气。我叔一家觉得孝敬老人是应该的，人家认干儿也就是图名图享福，咱们勤快点，眼里要有活，把人家侍候舒服，毕竟以后要继承家业。
十五
我八爷并没有因为儿子一家的离开过上好日子，这一年春上，河南女人的兄弟刑满出狱，家被*河泛滥冲走了唯一的几间破房，父母也早已不知去向。
他居无定所，又一无所有，费尽周折，终于打听到了姐姐的落脚之地，千辛万苦的寻上门来，一家人没见过这个妻弟和舅舅，经过一番考证，最后确认这就是河南女人的亲弟弟。
弟弟见姐姐已去世，爬在遗像前放声痛哭，二柱二金劝说着将舅舅拉起来，一家人商量着下一步该怎么办。国家对劳改释放人员有*策，在没有安置前，只有先住在这里等候。
初来乍到，能吃苦，会干活，人一也稳实，多年失去自由的监狱生活，养成了循规蹈矩的生活方式。走投无路投奔姐姐没想到已经去世多年，他很知趣，家里的活基本都是抢着干，担水砍柴做饭，无所不能，和姐夫外甥相处得也相当好。
半年以后，老家民*部门来信，让其回去征求安置之事，他早就盼望这一天，知道姐夫家不是久留之地，临别时他向姐夫提出想带外甥女一块回去，让她去认外婆家的门，以后也好穿针引线，做桥梁和纽带，二金也愿意跟着去，我八爷只好答应，收拾好行装，第二天就走了，从此杳无音讯。
二柱自从舅舅和姐姐离去后，突然精神恍惚，神志不清，有一种着魔的症状，其实就是现在说的抑郁症前期。开始人没在意，后来愈来愈明显，放到现在及时治疗也许能很快康复，可那时条件有限，加上我八爷不理事，总认为娃是中了邪，请法师驱魔念咒，安顿院子，医院诊治，结果耽误了最佳治疗期。
用迷信和无知的手段折腾了数次，仍不见效，二柱的病情发展到不能自控、疯跑疯走的地步，最后严重到了有暴力倾向，寻死觅活。终于有一天，人们发现他已死在后川一眼烂窑里，尸体旁放着一瓶没有喝完的农药。
一个家就这样死的死，散的散，最后剩下他这个老头子成了孤家寡人。他想哭，没有眼泪，整个人都麻木了，所有的悲哀，只能用沉默来承受。
没有颜面再住下去了，我八爷决定离开村子，队伍上南征北战四海为家的习性，还残留在他身上，再大的灾难也打不垮他，对村子他没有什么可留恋的，除了两座孤零零的坟包，他还能有什么！世上没有比他更失败的人生了！真正的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啊。
他想最后看儿子一眼，高大而单薄的身子腰杆还是那么笔直地站在儿子坟头，冷风吹散了花白的头发，他低着头黯然神伤，止不住潸然泪下。儿子还没有真正活一天人，就匆匆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世上还有比白发人送黑发人更苦情的事吗？
我八爷来到县城，父亲安顿他住在东街院子，为了顾嘴，他在老街十字口摆了个小摊摊，每日里风吹日晒，脸成了古铜色，但*人姿态始终未改，坐在那里像一尊不动的佛像。
-（未完待续）-
?作者：张参，退休干警，洛川*连河人，插过队，当过兵，参加过对越作战，后转业从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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