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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5/4/30 17:2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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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曾经在《论语》中提出过“郑声淫”的问题,语出《论语卫灵公》:“颜渊问为邦,子曰:‘行夏之时,乘殷之辂,服周之冕,乐则韶舞。放郑声,远佞人。郑声淫,佞人殆。’”这里讲的是治国思维,孔子要求“放郑声,远佞人”,因为“郑声淫”。

《论语阳货》里,孔子也谈到了“郑声”的问题,他说:“恶紫之夺朱也,恶郑声之乱雅乐也,恶利口之覆邦家者。”这里他认为“郑声”的问题是“乱雅乐”。

孔子对郑声的态度很明确,要坚决舍弃,但他的解释却语焉不详,究竟郑声是什么声,又怎么乱了雅乐,都没有仔细说清楚。偏偏“郑声淫”又直接关系到对孔子音乐思想和政治思想的理解,是相当重要的命题。这就引起了后世持续不断的“郑声”之议,真可谓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郑声”问题真的有这么难以辨析吗?恐怕未必。大体上说,“郑声”即女乐,孔子只不过借此表示对祭祀性的雅乐不兴、娱乐性的女乐流行于宫廷的不满罢了。

(一)“郑声”并非《郑风》

“雅乐”就是“周乐”,就是“正乐”,就是经过认可、能够用于乐教的音乐,比如,《诗经》中的那些风、雅、颂所代表的音乐。“雅乐”主要是祭祀、迎宾等仪式活动用乐,表现敬天礼地、歌颂先王、彰显人伦等内容,特点是多用钟鼓,庄严肃穆,演奏和舞蹈之人都是男性。这些没有产生什么争议,问题在于,“郑声”是什么?

有人会想,《诗经》里不也有《郑风》么,《郑风》是不是就是孔子看不上的郑声呢?如果读过《郑风》,会发现里面很有些脍炙人口的名句,比如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诗经·郑风·出其东门》)“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将翱将翔,佩玉琼琚。彼美孟姜,洵美且都。”(《诗经·郑风·有女同车》)“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诗经·郑风·风雨》)“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诗经·郑风·子衿》)“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蕑兮。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诗经·郑风·溱洧》)

东汉许慎认为,这些诗歌就已经很不正经了,他在《五经异义》里说,“郑诗二十一篇,说妇人者十九矣,故郑声淫也。”。朱熹在《诗集传》里也说,““郑卫之乐皆为淫声。然以诗考之,卫诗三十有九,而淫奔之诗才四分之一,郑诗二十有一,而淫奔之诗己不翅七之五;……是则郑声之淫有甚于卫矣。”简单地说,描写男女之情的诗歌占比重太大了。

但是,这些诗歌“淫”吗,它们难道不是很优美的诗歌?许慎和朱熹的观点并没有成为主流。通常认为,孔子讲的“郑声”并不包括《诗经》里的郑风。郑声和郑风不是一回事。司马迁在《孔子世家》里说,《诗经》“三百五篇,孔子皆弦歌之”,如果孔子排斥《郑风》,是绝不会“弦歌之”的。《墨子公孟》也说,儒者“诵诗三百,弦诗三百,歌诗三百,舞诗三百”,可见儒家很认可《郑风》,并没有把它从《诗经》里剥出来。

明确了《诗经》里的《郑风》不是孔子厌烦的“郑声”之后,就可以继续讨论“郑声”是什么了。很多人认为,“郑声”是一种新乐,“古音以低为大,以高为细”,郑声不像古乐那样中正平和、节制含蓄,它的旋律比较放肆自由,不协钟律或者不用钟律,不符合孔子本人重视“中和之美”的音乐趣味,所以说它“淫”。

但值得注意的是,孔子谈“郑声淫”的两处场合,说的都是保持国家长治久安的政治政策。孔子要求“放郑声,远佞人”,因为他认为不这样做就会亡国,他基本不是从审美趣味来谈的。

(二)“郑声”与女乐

通常认为,“郑声”、“郑卫之音”、“新声”互为别称,是同一概念,表示一切与古乐、雅乐相对的世俗音乐,并不限定在“春秋之际郑国之地”的范围之内。这些世俗音乐有什么特点呢?我们可以总结一下先秦古籍中对“郑声”、“新声”的记载:

《国语晋语》:“晋平公说新声,师旷曰:‘公室其将卑乎!君之明兆于衰矣。’”《吕氏春秋》:“靡曼皓齿,郑卫之音,务以自乐,命之曰伐性之斧”《礼记乐记》:“(魏文侯)端冕而听古乐,则唯恐卧;听郑卫之音,则不知倦”。《孟子梁惠王章句下》:“寡人(齐宣王)非能好先王之乐也,直好世俗之乐耳。”《荀子乐论》:“姚冶之容、郑卫之音使人之心淫。”

从以上记载可以看出,东周时的“郑声”、“新声”有以下特征:

第一,它的娱乐性很强,不是仪式之乐,而是声色之乐。它没有什么教化意义,只是供贵族享乐所用。

第二,它在贵族中比较流行,也许因为节奏明快,抒情细腻,也因为内容为歌咏情色,比严肃的古乐更动听,贵族们普遍喜爱这种世俗音乐。

第三,与古乐、雅乐由男性表演不同,“郑声”吸收了大量年轻女性参与其中。她们拨弄管弦,随声起舞,不仅以艺娱人,也以色娱人,可能是为了求富趋利才以此谋生。这一点应该是“郑声”受到孔子抨击的关键。

“女乐”很早就已经出现。有的先秦典籍中记载了夏桀时期以女乐娱乐的事情,比如《管子轻重篇》说:“昔者桀之时,女乐三万人,端噪晨乐,闻于三衢,是无不服文绣衣裳者。”商代的灭亡也与女乐有关。《尚书·牧誓》说“今商王受,惟妇言是用”,称其为“牝鸡司晨”,把商代灭亡的原因归之于妇女干涉政事。司马迁总结亡国原因时说商纣“好酒淫乐,嬖于妇人。爱妲己,妲己之言是从。于是使师涓作新淫声,北里之舞,靡靡之乐。”

在这种情况下,西周对女乐乃至女性的态度相当严肃。建国后立即制定礼乐典章,规定庙堂乐舞仪式,严格控制恣意享受女乐。西周把女性阻拦在政治领域之外,实际上也就是把女性阻拦在宫廷朝堂之外,然而到了春秋时期,情况有所变化了。

春秋时,郑国的大致位置在今天河南一带。从面积上看,郑国不算大国。但是也许因为这里生活着一部分殷商遗民,严肃的西周礼制没有完全在郑国扎下根,郑国民风还比较自由。而且这里的美女还特别多。《左传僖公二十二年》(公元前年)说,楚成王救援郑国后,从郑文公那里“取郑二姬以归”,郑姬成了表达感谢而致送的礼品,也从侧面反映当时恐怕已经有了“郑国出美女”的共识。《韩诗外传》记载,樊姬为讨楚庄王(前一前在位)欢心,去“梁郑之间求美人而进之于王”,《史记楚世家》说楚庄王于宫中“左抱郑姬,右抱赵女,坐钟鼓之间。”恐怕在春秋时“郑姬”就已经名声远扬了。

戏剧中的楚庄王

在这种社会气氛下,郑国常常利用本国女性达成政治目的。《韩非子》记载说,郑武公欲伐胡,先把自己的女儿嫁给胡国的君主“以娱其意”,然后杀了主张对胡用兵的大夫关其思,最终在胡国放松警傷之时趁机灭了胡国。《左传襄公十一年》又说,诸侯攻打郑国,郑国只好顺服晋国,向晋悼公献上“师悝、师触、师蠲……歌钟二肆及其镈、磬,女乐二八。”悝、触、蠲,都是乐师,而歌钟等乐器和“女乐二八”显然就是为享乐所用了。

“郑姬”们还拥有一个特殊优势,郑国交通十分便利,可以很顺利地去往别的国家。郑国被卫、晋、宋、楚等国所包围。从战争看,这个位置倒并不算很好,齐桓公、晋文公、秦穆公、楚庄王、宋襄公等先后称霸,郑国刚好杵在这里,征战是少不了的。但是从商业角度看,这个地理位置却好得很。再加上春秋初年,郑桓公制定了有利于商业发展的政策,导致“经商意识抬头”,美貌的“郑姬”们发挥优势,参与到逐利活动之中。《史记货殖列传》说“富者,人之情性,所不学而俱欲者也。……夫赵女郑姬,设形容,楔鸣琴,榆长袂,镊利展。目挑心招,出不远千里,不择老少者,奔富厚也。”这些赵女、郑姬,平时苦练技艺、精心妆扮,只要有利可图就不远千里去追随富人,连对方老少都不在意。楚辞名篇《招魂》中描写楚宫廷中“二八齐容,起郑舞些”,“郑卫妖玩,来杂陈些”,也许表现的就是那些四处行走的“郑姬”们。

(三)孔子对女乐即“郑声”的态度

貌美的郑姬以及她们所表演的乐舞,就是所谓“郑声”。作为一种不同于雅乐的特殊音乐,“郑声”不但被认为不登大雅之堂,还由于表演者都是年轻艳丽的女性而引起了士大夫们的警惕。为什么孔子要严肃地批判“郑声淫”?因为女乐地位不高,却容易让地位高的统治者沉迷。孔子从政治层面来考虑,不谈夏、商,就是在春秋时期,为好色而乱政、而失国的例子也太多了。

春秋时,女乐常常被用在政治、外交活动中,使对方沉迷女色,荒废国政,最终达到弱化敌国的目的。比如《韩非子》说,“晋献公(公元前-前年在位)欲伐虞虢,乃遗之屈产之乘,垂棘之璧,女乐二八,以荣其意,而乱其政。”《史记秦本纪》和《韩非子》都记载说秦穆公为了战胜西戎,命令内史廖“以女乐二八遗戎王”,“以夺其志”,戎王果然上当,“设酒张饮,日以听乐,终岁不迁,牛马半死。”贤臣由余投奔秦国,三年之后由余带秦军伐西戎,西戎灭国。

这样的事情当然会让人把“耽于女乐”和“亡国之祸”联系起来,这是先秦诸子的共同看法,也就是《荀子性恶》所说的“生而有耳目之欲,有好声色焉。顺是,故淫乱生而礼义文理亡焉。”“好声色”就会“淫乱生”,“文理亡”当然就国家亡。

更何况孔子本人正是“女乐乱国”的亲历者,遇到了一次齐国的“送郑声上门”,对“郑声淫”的体会就更深了。

《论语》说,“齐人归女乐,季桓子受之,三日不朝。孔子行。”《史记孔子世家》记录更详细一些,说孔子担任大司寇之后,鲁国大治,齐国人担心强大的鲁国会威胁到自己,“于是选齐国中女子好者八十人,皆衣文衣而舞康乐。文马三十驷,遗鲁君。”齐国送来的这些女乐、文马很受鲁国统治者的喜爱,鲁哀公“往观终日,怠于政事”,季桓子“受齐女乐,三日不听政”。孔子因此离开鲁国去周游列国,并作《去鲁歌》:“彼妇之口,可以出走;彼妇之谒,可以死败。蓋优哉游哉,维以卒岁!”

为女乐而出走的孔子对“郑声”难道还能有什么别的态度吗?当他到了卫国,看到宠幸南子的卫灵公,他对“郑声”的厌恶就更强烈了。孔子对卫灵公的评价是“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直接说这位国君“无道”,所以在《论语卫灵公》中,收入孔子对治政的要求“放郑声,远佞人”,实在太合适了。

《论语卫灵公》和《论语阳货》的这两则“子曰”是互相对应的。所谓“远佞人”,就是“恶利口之覆邦家者”,所谓“放郑声”,因为“恶郑声之乱雅乐也”。说到底,还是要把女乐逐出宫廷,保持朝堂的严肃性。

(四)女性的胜利

孔子严肃批评“郑声淫”,但这阻止不了作为世俗音乐的“郑声”的流行。时代变了,社会氛围变了,由女性表演、给统治者带来无穷愉悦的“郑声”,它的生命力比作为礼制象征的雅乐要强得多。人性需要解放,情感需要展现,原本被礼制束缚的音乐在“教化”之外,又发展出新的社会职能,它要表现出美的、娱乐性的一面,毕竟它说到底是一种抒发情感的艺术。

雅乐垂垂老矣,到了汉代,人们发现雅乐居然快要找不到了。这就是《汉书·艺文志》说的“周衰俱坏,乐尤微眇,以音律为节,又为郑卫所乱,故无遗法。”司马迁也无奈地说:“今汉郊庙诗歌,未有祖宗之事,八音调均,又不协于钟律,而内有掖庭材人,外有上林乐府,皆以郑声施于朝廷。”(《史记·礼乐志》)掖庭材人是宫廷女乐,汉乐府中的《上邪》《陌上桑》和《孔雀东南飞》很显然都是女性口吻,那些需要“端冕”才能听的祭祀之乐、先王之乐都消失在历史长河里了。或许,我们可以“郑声”取代“雅乐”,视为一次女性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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