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剧《清平乐》里,宋仁宗赵祯的生母李氏薨逝,为丧礼之事,太后刘娥与朝臣吕夷简有一番言语交涉。刘太后不是寡恩之人,懿旨评说李顺容(李氏):兴居合理,言动有常,当按皇后礼厚葬,追封“辰妃”,赠三代。但是,仁宗皇帝却以为,母亲活着不能去看,病中不能亲奉汤药,死后不能叫一声孃孃,为此痛心不已,与太后各怀嫌隙。
宋官家(仁宗)心里烦闷出宫散步,恰遇上晏殊“临湖听曲,填词下酒”,宋官家有一番心理剖白。晏殊曾官居副宰相,因上书触犯了刘太后被贬。五年后,仁宗召回任刑部尚书兼御史中丞,复为三司使。他为人诚实,性格刚毅直率,生活简朴,为官忠厚惟贤是举。范仲淹、孔道辅、王安石均出自其门下;欧阳修、富弼也曾得到过他的栽培提携。
晏殊作为文学家,能诗善词,一生作词万余首,文章典雅,书法秀丽,有《漱玉词》传世。
《清平乐》剧照在水榭边上,他吟唱的句子“梧桐昨夜西风急”,正是他填的词《采桑子》:
时光只解催人老,不信多情,长恨离亭,泪滴春衫酒易醒。梧桐昨夜西风急,淡月胧明,好梦频惊,何处高楼雁一声。
这首词作,写时光流逝之感,亲(情)人离别之痛,春酒易醒之恨;情感抒发上很深,很沉,很远,一时间宋仁宗也感同身受,评其词凄凉但不凄厉,惆怅胜过哀情,觉悟到人不能只沉溺在痛苦中无法自拔,需要慢慢放下,昂扬而不张扬,执著而不固执,平易地理解人间苍生。这就是“太平宰相”晏殊的淡淡“闲愁”与他的君王的儒雅怀抱。
晏殊有一首《清平乐》词写道:
红笺小字,说尽平生意。鸿雁在云鱼在水,惆怅此情难寄。斜阳独倚西楼,遥山恰对帘钩。人面不知何处,绿波依旧东流。
上阕直抒胸臆,“惆怅此情难寄”,下阕寄情山水,把一种怀人相思之苦,写得婉而不露,含蓄蕴藉。刘太后说他“真是个妙人”!
《清平乐》剧照多年后,清朝有一位纳兰容若公子,也写过一首《清平乐》词:
风鬟雨鬓,偏是来无准。倦倚玉阑看月晕,容易语低香近。软风吹过窗纱,心期便隔天涯。从此伤春伤别,黄昏只对梨花。
在纳兰公子的记忆里,相爱相恋是美好的却总那么短暂,像柔软的风,轻轻拂过脸庞,便已逝去。而今独自一人,“黄昏只对梨花”,明明知道结局无法逆转,但站在时光的路口,依然不自量力地把思念拉得很长,像春山树影,绿萝婆娑,细碎的月光洒满一地。这位纳兰公子拥有绝世才华,出众容貌,高洁品行,他的身上散发着一股遗世而独立、浪漫而凄苦的气息,词章华美至极,多情至极,深沉至极,孤独至极。
一个是清平世界的“太平宰相”,一个是令人艳羡的“贵胄公子”;一个云淡风轻,一个儿女情长;一个是奖掖后进、知人善任的能臣,一个是身在庙堂、常有鱼鸟之思的才子。共同的是,人物清朗俊秀、词风清婉明净不世出的诗词大家,代表着一个巨擘时代的文学繁华。后世之人,奉若神明般深爱着两个有趣的灵魂。
《寂寞空庭春欲晚》剧照电视剧名为《清平乐》,深情还原清平世界的清平人情物态,不应仅仅把它当作一个词牌名看(清平乐,原为唐教坊曲名,取自汉乐府“清乐”“平乐”这两个乐调命名。又名“清平乐令”“醉东风”“忆萝月”;一说李白曾作《清平乐》)。我想,这样的命名或许不无道理。
唐人李白的《清平乐》这样写道:
禁庭春昼,莺羽披新绣。百草巧求花下斗,只赌珠玑满斗。日晚却理残妆,御前闲舞霓裳。谁道腰肢窈窕,折旋笑得君王。
这首词上片写白昼禁中少女嬉戏赌斗草玩耍,下片写日晚她们打扮得像花一样侍寝,以逗乐君王为能事。生活情趣跃然欲出。有人怀疑为后人伪作,但我宁愿相信虽是御用文人的应景之作,却也有一种天然的少女情态如约而至、破纸而来,生活气息比珠玑还圆润,比君王笑声更响亮。
《妖猫传》剧照我想,这李白、晏殊、纳兰容若,无非妙人儿,灵魂有趣。
电视剧《清平乐》改编自小说《孤城闭》,小说借助黄门入内侍梁怀吉的眼睛写道:“这是我首次于近处见到今上,以前只在大祭与朔朝册命等典礼上见过他处于高远御座上的一点身影,着绛纱袍,戴通天冠,加白罗方心曲领,正襟危坐,不苟言笑,像所有皇帝肖像一样让我印象模糊。他此时约三十四五岁,这日衣着随意,穿的是白色大袖襕衫,领、袖、裾饰以黑色缘边,足着乌靴,头束软纱唐巾,腰系五色吕公绦,外披鹤氅,眉目清和,容止雅致秀逸如文人名士。”让我们亲眼目睹了一代君王赵祯的好看皮囊和帝王威仪。
《清平乐》剧照这让我想起前朝贞观十一年,那个夜风轻柔的夜晚。14岁的少女武媚娘心跳不止,恍惚是在一场梦境里游荡:媚娘永远不会忘记,皇帝的天子仪容:一个蓄须的微胖的中年男子,黑黄色的有点浮肿的长脸,鹰鹫般锐利而明亮的眼睛,双鬓已经斑白。媚娘还记得天子之躯散发出的超然而平淡的气息,宽大的手显得厚实而沉重,它像铁或者像冰从她的身体上划过去,熟稔而潦草地划过去……这是一个野心蓬勃的武媚娘眼里的李世民龙颜真相。她深切地感受到了一个以色事人的女子是多么的脆弱和危险……
《武媚娘传奇》剧照这是两个迥异的帝王。一个霸气,一个平易;一个雄才大略不世出,一个温文尔雅若文士;一个对侍婢一意孤行,一个待下人亲善有加。相同处,都是富有四海的美男子。
记得有句话说: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我觉得不算完全对,应修改成:好看的皮囊不必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才是万里挑一。你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