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岸涌动
文/董先思
又一夜骤雨初歇，带来被濯洗过的微微凉意。赵目心站在别墅露天阳台上，呆呆的。远处的田野和蓝天相接，一团白云缓缓涌向远方。这良辰美景也没有了欣赏的雅兴，离开空荡荡的别墅，默默走到室外，去散散心。
整整下了三天的雨，雨水冲刷下的水岸小区，楼房更清新干净，景观更绿更亮丽。这个小区楼盘高低搭配，错落有致。赵庄、王庄六个村的居民迁居在A区，洸河连片的三湾村迁居在B区，C区是市场化运作的高端住宅，别墅、多层巧妙地摆放，容积率低，绿地景观好。茂密葱茏的景观树木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站在两旁，植被生机勃勃，疏疏密密，错位时空。而你无论走到园区的任何地方，始终看不到小路前方10米外的景物，仿佛置身于森林之中，小桥亭廊随处可见。沿洸河与水岸社区一起规划的居住、湿地、商贸、民生项目占满奉阳市西部新城。
赵目心满腹心事走在塑胶的林荫道中，不期与童家山相遇。
你狡兔三窟，窟窟有姣，这又再想什么怪招。童家山看他怪怪的神态，主动打招呼。
赵目心脸庞油光发亮，带着闪亮的粗粗的金项链，穿着一个白棉衬衫，块块肌肉从里面鼓出来，使得个头不高微胖的身材显得非常有霸气。他对自己赚钱混社会的能力充满自信，说话的声音非常豪爽，遇到感兴趣的事，感兴趣的人，马上变得充满激情，有说不完的事。这不，他也看到了童家山，随即来了话题。
我这一生，真是艰辛惊奇。要说得说上好几天，要写能写厚厚的一本书。
我小时候，家里穷，饭都吃不上。我爸我妈房子盖起来了，欠了一屁股债。在自留地种点菜舍不得吃，去集上卖，队长不同意。我妈就给队长跪地也不行。我看到这一幕恨得直咬牙，那时刻才几岁，就偷偷地用弹弓把队长家里的鸡给打死了。织网捕鱼，偷狗杀鸡什么都会，就是学习不行，好歹初中毕业参了军。刚穿上军装，派出所侦破一起打架斗殴伤残案件查到我，求奶奶告老爷的没给我定性，要不然，准给部队退回来，命运肯定会改写。当时的童家振书记为我操了不少心，说了好多好话，为我开脱了责任，我终生难忘。
部队复员后在县城集市批发生鲜水果蔬菜，搞大批发，这是赚钱的买卖没有霸气绝对不行。当时有一个姓雷的是城关镇一个地痞，很厉害，在当地，是一声令下就可以怎么样的人，他想挤走我，找我的朋友曹布军去谈判，让步也不行，欺人太甚。只有拼了，召集二十多个人，瞅准机会把雷霸天堵住，你弟弟是第一干将，把那伙人猛砍，共砍倒八个，你弟弟也因此坐了6年牢，我至今都感激他。
后来的几次阵地争夺战，出事后有的是我用钱打点轻描淡写处理了，有时花了钱也要进进场，我也进去了三个月。经过打打杀杀，也打出了地位。不是我吹牛，在县城的集贸市场只要我到场说句话，方方面面的人都会买我的帐。人们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我认为不全，还要讲义气，要有人脉会造势，更要有想象力。我现在身兼洸河宏运集团董事长，能和县长、公安局长光明正大坐一块儿。我原来是被专政的对象，现在咱是名副其实的企业家，市里响当当的能人，市里头头脑脑的都会高看咱一眼。回忆到这些，赵目心更是显出自己的神秘莫测。
童家山对他的往事留下的点点痕迹，多多少少也有耳闻，今天当面听他动情说起，还是感到关系知己。
冒昧地问你一句，你16号别墅转让了吗？
这16号别墅我表舅暂住的。我只告诉你，他现在是汶阳县的大老板。他介绍给我的高速路路基工程很顺利，也很有干头。
哦，邻县的老板，电视上见过，不太像啊？
童家山仔细一想，主要是头型不像，那老板一头好脸，镜头前气宇轩昂。可这房客好像染着发，匆匆来，匆匆去，还带个曼妙伴来，那女的明眸皓齿，披发过肩，也真是好看。莫非是发套客。
看童家山迷惑的样子，赵目心根本也没想瞒他。
这你还不懂，打枪的不要，悄悄地进庄。我们都是同路人。你当年县造纸厂下岗后，开了饭店，艳体餐也是火了一把。买断王庄建筑公司，靠几百亩地皮暴富，不断积累才有了今天。
那你给我引荐引荐，去汶阳县开发个楼盘，给你的抽成按行规办。
我们谁给谁？风风雨雨、鲜血凝成的，你还中规中矩的。
这叫亲兄弟明算账，桥是桥，路归路。
跨上水塘小桥，超威科创公司的宁经理昂首挺胸迎面走来。她穿一件月白色裙子，愈加显得身材修长。她那裙角伴随飘荡的落叶舞动着，小桥、绿水、蓝天、美人同框，一幅天然的画面美不胜收。赵目心两眼直勾勾地望着，像着了迷似的。
三嫂来值班了。童家山猛的一句，好像不着脑的话。他开发的水岸小区居住情况自认为清楚得很。赵目心尴尬地一笑，大清早的，你不会说点别的。童家山看赵目心不悦，自知看透不该说透，错身离开，留出时空，嘀咕道。
谁不知道谁呀，当今时代的潜规则吗。人生打拼，创业有成，美女咖啡，享受生活，装什么神经啊。
你三嫂找了个比她小十二岁的鲜肉把我甩了。你知道我现在是孤家寡人了，还拿我取笑。赵目心很快追上童家山拍了一下肩膀，解释道。
哦，这不是个事。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事难不倒你赵兄。童家山调侃道。还是费心帮我联系老板吧。
汶阳县的老板确实给了赵目心面子，在百忙之中约定了时间与童家山见了面。
童家山开门见山，你县城南部，要搞城市综合体开发，体现城市文化韵味，学校、水文、商服、中高档商住一起规划，一片水，半座城。滔滔不绝，思路超前。
大老板一听有新意，理念超前来了兴趣，又顾虑投资问题。
这个不是问题，县里土地政策利用好，银行配套到位，幼儿园、小学用P模式我去融资，其他的商业化运作，投资50亿的城市综合体三到五年就有很好的效益，县里每年有1亿元的税收。
大老板一听来了灵感，这样的工程，短平快，干。通知副县长、发改、建设、国土等部门立即研讨论证。这让童家山见识了大老板苟利明的魄力。
老大出手，一切问题迎刃而解。一路绿灯，一排排红章，一张张许可，瞬间送到面前；过去月月年年办不了的事，现在分秒必争两星期办妥；过去跑断腿、门难进、脸难看、办不成的事，现在一个电话，笑脸去办；过去敲门砖（金条）、土特产不待见、走不通的事，现在一路畅通。童家山感叹这权力的玄黄之力。
童家山开发建设的汶阳县城南部城市综合体日新月异，列为汶阳县的地标项目，一号工程，自然成了汶阳县的一张靓丽名片。提升了城市的灵气，也给苟利明增加了光彩，镶了金边。童家山也成了大老板的座上宾，来来往往增多，显得关系更铁。社会传言省里准备提拔你。可能是吧。上个星期去济南开会得到了消息，也顺路看到了红叶谷别墅区开发的很好，真想常去。
童家山猴精猴精的，第二天就去了红叶谷。在山顶观察了风光风貌，对着主峰的方向进入了B区，在24、25、26号别墅中拍了照片，交了定金。与苟利明见面后，介绍了情况，这几栋靠山高硬，前景开阔，广纳财源，位置显赫，能永保安康。你参谋参谋哪套更幽静。
别墅古典、开朗两相宜，尖塔形斜顶，抹灰本架与柱式装饰，自然建筑材料与攀附其上的藤蔓相映成趣，经典而不落时尚。每栋有三层，依山而建，每一层的景色各有千秋。进入大门，是一条用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小路的两旁是一排石凳，石凳上排列着形态各异的花草盆景，让人赏心悦目。
还是26号吧，苟利明心里还是有数的，他就是这样一个不随意的人。
你给我个身份证，我去办理房产证，确保万无一失。这可是你知我知，杀头也说不出的事。大恩不言谢，我们搞实体经济的讲的是诚信，古人讲，小信诚则大信立，诚者，天之道也。
用苟小宝的名义办齐各种证件，和花费了万元的票据一起交给苟利明。有六就吉利，童家山就这么认为。至于苟小宝是谁不重要，也不需要问。
这钱我会还给你的。这哪是我的，是你自己买的。我们实体企业为客户保密为本，为人知恩图报。我这里没什么事的，你大可放心。
苟两眼望着信誓旦旦的童家山，听得心里很受用，你在我给你的项目中挣得不止这些，孝敬我理所当然，可我和你不是一个道啊。又一想这人是赵目心引荐的，做事还算地道，像是诚实的人，应该能经得住考验。童家山也知道他肯定收，前前后后、你来我往的已是老熟人了，况且自己净收益2个多亿，送这些也是应该的，他还有上升的空间，这可是棵大树，大树底下好乘凉，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水岸社区的经理张甲庆捕捉到赵目心和童家山在汶阳县开发的消息，把他俩约到自己的茶社。你俩吃独食，汤也不让我喝点，是不是不够朋友。你屋里的，屋外的，硬通货，古物古董应有尽有，知足吧你。我不争你们的，我表弟在汶阳县任交通局长，据说工作很优秀，就是学历低一些，弄个副县长当当，能力不成问题。帮帮忙。
这我表舅苟利明一句话，赵目心抢先表态，他认为小事一桩。
这张甲庆在奉阳市也是响当当的人物，改革开放初在村建筑公司当采购员，偏偏又热爱收藏，到哪看到老物、古玩、字画、瓷器，都想法收集。那年在他姥姥的村里，看到一金丝楠木箱子，主人要80元钱，谈妥后，他又看到一个小的更精致。主人认为他不要大的，小的可能价格低不愿意。他说不是的，你把小的也卖给我，给你元。主人高兴了，还留下他吃饭，把他舅舅喊去作陪。后来急用钱，大箱子卖了8万元，小的还收藏着的。城市拆迁时，他又收集旧砖一毛钱一块，出口韩国、日本三元一块，又挣了盆满钵满。看他圆圆的脑袋，黑白发亮的眼睛就是精明人。
今天我请客。先带你们到我的藏宝阁去看看。三人来到水岸社区A区，进入6号楼室，里面与60打通统一布置的。一排排置物架上摆满琳琅满目的瓶瓶罐罐。
张甲庆打开樟木箱，手中捧一个长长的物件，外面用红布包裹着，轻轻地放上柜台上，他解开红布，抽出塑料筒，看纸色知是旧作，绦带烂去，右边天杆断去半截。戴上手套，用镇纸压住天头，慢慢将画打开，一幅山水中堂。
童家山、赵目心凑过来，慢慢读着，《秋山冷月图》，半亩山人。张甲庆说，这是明代龚贤的画，后来他家境破落，几经搬迁，定居清凉山，在屋前半亩空地上，种植作物以补家用。看着画，满纸的沧桑，画中透出龚贤凄凉的心情。右角下面几棵青松横溢斜出，松树下，宽窄不一的石板叠垒的小桥，一老人负薪而行，远处山峰层叠，山涧溪流蜿蜒而下，山中树木叶落飘零多为寒林，画面左上方一道弯月。
赵目心问，这画不会是假的吧？
你见过真的吗？龚贤独创积墨法，画面浑朴中见透逸，名声大振，被尊为金陵八大家之首。
童家山，这画能卖一百多万吧。
张甲庆，龚贤的画存世不多，这幅得两百万以上。
值两百万？哇塞！赵目心做了个鬼脸。
我要用它给我弟弟铺路，引荐引荐苟利明吧。
交通局长这个官职也可以了，很有地位。童家山感叹。
人往高处走，越走越高贵。上去了不高贵也是高贵，下来了高贵也是不高贵。高贵不高贵现实很说明问题，不能看自己的感觉。你们说是吧。张甲庆就是这么认为的。
童家山与赵目心相视一笑。想摆谱也不看对象，天知地知的事，你这么高调就是不着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