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新闻见习记者陈荷
有这样一种疾病,一旦患上,会不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就连身边的亲朋好友可能也不再认识。这种疾病被医学界称为“阿尔茨海默病”,俗称“老年痴呆症”。众多社会组织和一些医学家一直在倡导以更尊重的方式称呼这一病症——“认知症”。这种疾病对家庭来说是一场“战争”,通常会持续5~10年,甚至更久……
近期,一部反映“阿尔茨海默病”患者即认知症患者困境的记录片《我只认识你》正在以众筹观影的模式在全国上映。该片讲述:一对在时代浪潮中历经悲欢离合的老人,在他们携手走到生命最后一段岁月时,遭遇到的“阿尔茨海默病”困境。这样一部关于记忆、关于爱、关于尊严的故事,打动了太多人,目前已在豆瓣获得8.4的高分。
11月15日,华西都市报—封面新闻记者采访到了该片的导演赵青,她也是片中两位老人树锋和味芳的外孙侄女。从年起,她开始用摄影机记录他们的日常生活,在近三年的时间里,拍摄了多个小时的素材。在拍摄时,她看到了叔公叔婆不离不弃的爱,看到了他们对养老方式的艰难抉择,也借此思考了阿尔茨海默病、养老等社会话题。
爱情
树锋与味芳执手偕老,不离不弃
锋带芳游西湖背影
树锋和味芳是一对生活在上海的耄耋老人,树锋从小深受儒家文化的影响,吟诗诵词、研习书法,后来命途多舛,遭遇动荡岁月、工作调动、丧妻别女……从年轻时候开始,正值芳华的味芳对树锋一见钟情,不经意间默默等了他十几年。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年,他们终于走到一起,树锋已43岁,味芳也42岁了。
婚后,味芳忙于工作,树锋几乎包揽了所有的家务活。他用好看的毛笔字,写情诗给她:鸾凤和鸣,琴瑟谐情。鸾谐音娄,凤谐音冯,正好是他们的名姓——娄味芳、冯树锋。数十年的婚姻,二人恩爱如初。
只可惜造化弄人,大约十年前,味芳确诊患上了阿尔茨海默病。她渐渐忘记身边的亲朋好友,就连儿子站在眼前,她也坚持认为是某个亲戚。她唯一认识的,就是树锋。
味芳的日常,是找树锋。一会儿见不到老伴儿,味芳就像丢了*一样,坐立不安。和客人聊着天,言笑晏晏,突然就换了频道:树锋去哪儿了?然后直接撇下客人,去找老冯。
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推门找,攀在窗沿踮起脚往楼下找寻:“他去哪里了,人怎么不见了?”
八十多岁的味芳忘记了一切,智商只有四岁孩子的水平:不知饥饱,把鞋套当帽子戴,连穿衣都要树锋帮忙,但她依然爱美,会一遍又一遍地梳头发。“虽然她的生活不能自理了,但是她始终是一位端庄舒雅的老太太。你看她经常在那梳头,别发卡,甚至会到马桶里找发卡。生活要体面,有质量,有格调,很多东西在老太太内心深处无法割舍,这与她的记忆无关。”
“叔公是个热爱生活的老派知识分子,深受儒家文化的影响。他一辈子经历了很多历史阶段,经历了很多事情,但是他始终坚信两个人之间的这种爱是理所应当的,无论叔婆遇到什么境遇,都应该不离不弃。”赵青感慨地说。
“两位老人的儿子常年定居国外,叔婆患病后,叔公是叔婆唯一的照料者,他生怕自己倒下之后,老伴儿无法独自生活。有一次叔公得了肺炎,医生要求马上住院,他哽咽了:‘我住院了,她一个人在家就没办法生活了。’叔公逐渐力不从心,他想为叔婆和自己的未来找一条出路,遂起了两人同进养老院的念头。”赵青在讲述时,言语里充满了无奈。
拍摄
亲人与导演的双重身份,转换很煎熬
锋和芳黑白照
《我只认识你》呈现出了味芳的病情如何一步步恶化的过程,与此同时,又展现了树锋对老伴无微不至的照顾和某些时刻的无奈挣扎。在拍摄的时候,赵青拥有亲人与导演的双重身份,两种身份的转换,对赵青来说也是一种煎熬。
“很多看过片子的人认为,两位老人是我的叔公叔婆,是家里人,所以拍摄起来会比较亲近。其实在拍摄的时候,对我而言,拍摄还是有距离的。因为叔公是比较矜持的人,而叔婆总是不在状态里,老觉得我是在给她拍照片,她经常说,‘啊,你又要给我拍照,那我要梳梳头。’”
赵青回忆说,“大概过了半年,他们开始慢慢习惯了我跟镜头的存在,对我也越来越信赖。而且,叔公也觉得,我的拍摄也给他们的生活带来了乐趣,他有些事情也会找我商量。但是,当他们真的面对困难和问题的时候,对我来说还是很煎熬的。”
一次,赵青无意拍到叔婆把手伸进了马桶,她马上上前阻止,谁知后来叔婆又开始了第二次、第三次。这时,赵青便不再干预。“我告诉自己,要学会控制,跟拍摄对象之间要保持一种疏离感,更加客观。因为在不干预的状态下呈现出来的内容更有力量,更能说明他们的状态。由于我们之间的关系,我没有办法完全做到这一点,但是我呈现出他们生活中的很多细节,以及他们对待生活,做出有爱有尊严的选择。”
在拍摄时,有很多片段让赵青难以忘怀。“两位老人第一次去养老院的那一段,其实,在之前,叔公跟我说,他们先过去试住一个月,我想去陪他们住三天,把他们刚住的那一段记录下来。但是我和叔公都没有料到,叔婆进到养老院之后就开始闹。”
味芳完全不理解,说,“为什么要让我住别人家,有家为什么不能回。”树锋跟她解释之后,她很快又忘记了。树锋一遍又一遍耐心告诉他,我们为什么要来养老院。直到最后,他变得默不作声,一个人无力地坐在那里。赵青说,“我那时候眼泪哗哗地流,拿着摄像机到卫生间哭,哭完后接着拍。第三天的早上,叔公跑来跟我说,他觉得在这个养老院,就像是在等死,不想住了,想回家。”
“如果把叔婆一个人送去专业的养老机构,叔公是舍不得的,但是两个人一起去养老院,他又失去了生活中的很多乐趣,生活质量大不如前,对生活方式的选择也是内心的一种挣扎。”赵青解释说。
“我希望影片最终能够将温暖的情感传递给大家,这才是最有力量的。”当时两位老人已经搬进一家养老院居住,有一天阳光正好,叔婆非要把一件已经干了的衣服挂起来再晒晒,叔公劝她不用了,但她还是拼命伸着手臂,艰难地把衣服挂了上去。阳光照进房间,那一刻,画面安静美好。赵青说,“叔婆是一个非常热爱阳光的人,就在拍到那一幕的时候,我内心有个非常强烈的感觉告诉自己,我这部影片可以结束了。
传播
给“认知症”患者和背后的家庭,带来爱与尊严
敬老院锋和芳坐长椅
赵青在导演手记中也写到:“(影片)尽管记录的是两位老人最为平常的生活,但更是他们俩相扶相持的岁月中,那些美好、挣扎、苦楚、未知的呈现。而把这些真实、真切的故事还原出来,支撑起来的,就是让人们总能不屈不饶、不卑不亢、繁衍生息下去的爱和尊严。”
纪录片完成后,赵青与她的团队参加了不少国内国外的电影节。“国外有很多观众看完后也是感同身受。爱本身就是一个国际性的话题,爱是永恒的,而且阿尔茨海默病也是国际性的病症,很多人都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