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耕了，也到了清明，想起了我家那头惨死的母牛，于是就为它写了一篇文以表我的哀思和纪念。我家那头待产的母牛渴死了，这是爸爸一生所受最大的刺激
因为是真实记忆，很快就落笔而成，而有关牛的其他记忆也纷至沓来，这记忆像秋日的落叶倏忽而来，飘忽而去，最终落到了心底的泥土里，幻化成种种情思。
这第一片落叶落在了那本叫《活着》的书里。书中有一位至亲相继离去的孤寡老人和一头疲惫不堪的老牛，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叫“福贵”，名字起得好，有福有贵，但却福浅命硬，活得人如其牛，牛如其人，却又人不如其牛。
夏日的*昏，老人福贵正在水里耕着田，响亮地吆喝着：
做牛耕田，做狗看家，做和尚化缘，做鸡报晓，做女人织布，哪头牛不耕田？这是自古就有的道理，走呀，走呀。
疲倦的老牛听着吆喝低下了头默默地拉着沉重的犁向前走着。
老人继续吆喝着，吆喝声很热闹，家珍、凤霞、有庆、苦根……这是老人的妻、儿、女、外孙，也是老牛天天听在耳边的伙伴。但一如那篇著名的《口技》里的场景，听其音，热闹非凡；见其真，惊诧不已。
不同的是，《口技》的热闹，我们惊诧的是口技人精妙绝伦的技艺，而老人吆喝声的热闹，却是如此沧桑、荒寂、悲怆，但却又如此坚挺、风趣、豁达。
饱经风霜的老人和受尽冷眼的老牛彼此配合着，彼此守望着，那阳光下布满斑驳皱纹的笑脸和老牛黑亮的背脊久久刻在我的脑海里，让我一想起牛就首先想到它，想到余华冷静、克制却不无温情地诉说着“活着”的意义：活着就是生命的本真，无论遭遇多么残酷，无论被世界怎么抛弃，也要活得坚挺，活得丰饶，活得响亮！
想起了前不久发生的那件骇人的跳楼案：合肥29岁女子携子女跳楼坠亡，一尸三命，如此年轻，如此幼小！
设想一番，如果那个女子在跳楼的前一天，正巧读了余华的这本《活着》，是不是还会活着？
这个问题有些复杂，我一时还真不知怎么作答，期待着网友们的回答。
思绪满满，画面刻满了脑海，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稍微平复一下心绪，继续走在思想的落叶上，回到牛身上来。
这第二片落叶飘飞到了遥远的家乡，落在了一片绿绿的草坪上，一头健壮的水牛正摇着它的秃尾巴低着头津津有味地吃着青草。
这头牛是这个世界上我最熟悉的牛。因为年少时有很多个夏天的暑假，我天天得陪着它，天天得放养它，那时的我对它的脾气秉性摸得一清二楚，对它也是又恨又怜。为什么呢？且听我慢慢道来。
为什么是秃尾巴呢？因为有一天不知谁家的大拖拉机半夜把牛尾巴给压断了，后来它就有了一个名字“秃尾巴龙”。
为什么又称作“龙”呢！因为它比一般的牛更有牛脾气，比一般的牛更威风，它是其它牛心中的“龙”。
我家的这头牛绝对是纯种牛，因为那牛脾气表现得太突出了。它表面看起来很憨却皮实不怕疼，无论你用鞭子怎么抽它，它都懒懒地撅着屁股，就像拖拉机把它的尾巴压断了也没听它哀嚎一声。
它还有“龙”的特性，做什么都要当领*人物，做什么都要打头阵。庄稼地里，最先留下的，一定是我家“秃尾巴龙”的脚印；密密的树林里，窜得最欢的一定是我家的这位；日落西山的*昏，牛群从高高的山坡上排山倒海似地奔赴而下，那高高昂起头颅的，打头阵的还是我家那位；当然在做本职工作——耕田上，它也是兢兢业业的，绝对是我爸的最佳搭档，因为吃得贼跑得壮干活有劲啊。
但它这些牛脾气和龙个性，对于一个小小的放牛娃我来说，就悲催了，所以我经常气得直跺脚、哭鼻子。它装憨，它偷吃庄稼，它处处逞能。你怎么抽它，它都不愿意走；你怎么跑，也跑不过它；你怎么吵它，它也不听。你说怎不气人！
不过，我有办法治它。
夏日的午后，知了不停地叫，天气很炎热，有时候还很沉闷，上午这牛又发牛脾气了，天天放牛，我放够了。我一*气，就开始了我的表演。
我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来到我爸的面前，向他告状，告“秃尾巴龙”的种种劣迹，并*气地说饿它半天，就让它在水里待着。爸爸听后果然中计了，答应了我这个不合理的要求。
终于可以休息半天啦！我心里窃喜，但不敢欢呼。
我安心地睡着午觉，惬意地哼着歌，到下午三四点了，水塘里的牛都上坡了，就我家的牛还在水里。
我担心它会挣断绳子跑了，时不时地去看一眼它。开始的时候，我带着挑衅的目光，嘴里还振振有词：“饿死你，就不放你，看你还这么能！”
后来我再去的时候，老远地，牛看见我就站起来迎着我，两只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我，我嘴里“哼”一声，走了。但心里却开始动摇。
我和牛就这样僵持着，斗争着，最后一般都是我甘拜下风，但牛的斗志已全无，它乖乖地跟在我的身后。不用我抽，就知道走了；不用我追，它就放缓了脚步等我；不用我喊，它乖乖地低头吃着草，不再觊觎那肥美的稻田、豆苗或花生秧了。
唉，这牛啊，也是看人脸色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