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趣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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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3/5/19 18:3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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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知道科学是前程无量的,至于小说是否除了过去,也有前景可期,人们的意见就不那么一致了。有些人说,20世纪的伟大小说家——普鲁斯特、乔伊斯、托马斯曼和卡夫卡——创造的都是生不出孩子来的杰作,这条道我们已经走到了头。不可能再有进一步的发展了。

有时候,叙事艺术本身似乎的确已经消亡。我们在索福克勒斯或莎士比亚的戏剧里,在塞万提斯、菲尔丁和巴尔扎克的作品里所熟悉的那个人、那个角色,已经从我们身边消失。那个具有一以贯之的个性,同他的野心、激情、灵*、命运都浑然一体的和谐人物不见了。相反,我们在现代文学里看到的是一个胡乱分散、草率粗劣、混杂一气、破碎不成形的造物,他的轮廓无处不在,他的存在浸润在心灵里,一如他的组织浸透在血液里,不能被列入任何时间安排。他是一个立体主义的、柏格森主义的、不确定的、无休止的、终有一死的凡人,他像手风琴般一张一合,发出奇怪的音乐。而让本世纪艺术家们感到震惊、也最觉有趣的部分,是今天我们仍信奉的对自我的描述,还是那些过去传统里提到的和谐、不含糊的老特征。我们执意不去看本能和精神奇特交织成的那团混乱,而是盯住我们选择称之为“人格”的东西——一个衣冠楚楚、体面、勇敢、英俊的人,或者,这个人可能没那么英俊却强壮,没那么强壮但大方,就算没那么大方但总有些靠谱的地方。事情就是这样。

在所有现代作家中,D.H.劳伦斯是最坚决反对和谐人物那老一套的。在他看来,文明人身上并不具备这种品性。现代文明人所称的人格,在劳伦斯眼中是向壁虚造,它只是文明教育、衣着、举止、风格和“文化”的产物。他说这种现代人格的头脑不过是个塞满现成观念的废纸篓。还有时候,他说这种对人格的文明化理解是块磨石——一个拴在我们颈项上的彩绘磨石,他是这么比喻的。真实的自我,不为人知,隐匿起来,成为我们身上沉睡的力量;真正的个性深藏不露。然而我们并没有触及多少真实个性,他是这么说的。街上的或一般故事、电影里的现代人物,是社会学家最近所描述的“表现型”自我。现代艺术对这种表现型自我或伪装的外表的攻击,其实是文学,关心个体的文学,同文明之间战争的一部分。文明人以他的彩绘磨石为荣,认为正是这重负令他与众不同。而在艺术家看来,他的这层个性外衣不过是文明因为需要劳动力,需要人材储备,需要一群温顺听话、愿受操控的公众而塑造出来的一个粗糙干瘪、批量复制的形象。

这种旧式的和谐人物,今天仍然出现在大众杂志故事、俗套畅销书、报纸漫画和电影里。其形象之所由来,便是那些毫无新意的风格和通俗文艺形式(像悬疑小说和西部小说),到今天还在无休止地使用老掉牙的动机、戏码,或爱恨情仇。旧式人物有模有样地踱着步,不时变换背景和服装,却日益脱离真正的现实。这些德高望重的文学典型所起的作用,应该会让临床心理学家大感兴趣,他们很可能会从这里看出一个强迫症患者,那里又看出来一个偏执幻想狂。但一个在伟大文学传统里成长起来的作家,不会仅仅将这些俗套故事视为麻醉剂或洗脑的娱乐——往坏里说是滋生恶行,往好里说是有疗愈之效;他还担心我们称之为小说的叙事艺术可能已经山穷水尽,其中的自我概念已经枯竭,而正是这个概念,让我们构想出对自我命运的兴趣。

这就是为什么,格特鲁德斯泰因在一次演讲中说,我们读20世纪伟大小说的时候,不能老想着情节如何发展。其中也包括她自己的那本《美国人的造就》。事实上,《尤利西斯》《追寻逝去的时光》《魔山》《美国人的造就》的情节发展都无甚吸引力。它们让我们感兴趣的是一个场景、一段对话、一份情绪、一种洞察,是语言、人物,是其中设计的揭示,但这些都不是叙事。《尤利西斯》避免与惯常故事有任何相似。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是一本关于文学的书。它为我们展现了英语散文风格的历程,也展现了小说的历程。它是一座博物馆,收藏了文学所有古老精巧的盔甲、戟、弩和火炮。它用一种顽皮的讽刺来展示这些收藏,戏仿而又超越了它们。这些都是曾让我们深深着迷的东西。旧式的崇高,旧式的躲闪,旧式的武器,现在全都无用了;曾经英勇传奇的金盔铁甲,曾经浪漫的恋人相拥,都因为拙劣的利用而受到贬损,都已经过时。

语言也过时了。埃里希海勒在最近的著作里引用了胡戈冯霍夫曼斯塔尔观察到的一个典型现象,提到旧有表达方式的不足。霍夫曼斯塔尔写道:“曾经,各种元素结合在一起,构成一个世界,而现在,呈现在诗人面前的却是可怕的分崩离析。条理清晰地讨论,所说的却都不真。平日观察里那些司空见惯的说法,似乎突然间成了无解之谜。长官是坏人,牧师是好人,我们的邻居值得怜悯,他的儿子都是废物。面包师值得羡慕,他的女儿都贤良。”根据霍夫曼斯塔尔《一封信》里的看法,这些惯常表达“压根不含一丝真相”。他解释说,他没法“透过被习惯风俗简化了的视角,来观察人们的言行。所有的东西都碎了,一碎再碎,再用惯常的观念去理解,会一无所获。”

于是,人物、行为和语言纷纷受到质疑。西班牙哲学家奥尔特加加塞特总结众说,称:小说应该具有一个范围明确的地方背景,要有人们熟悉的特征、传统、职业和阶级。但众所周知,这些古老的地方世界已不复存在。这么说或许不够准确。它们依然存在,只是小说家已经不再感兴趣。它们不再是我们在简奥斯汀或乔治艾略特小说中看到的地方社会。我们当代的地方社会已经被世界所淹没。大城市吞噬了它们,现在宇宙直接把自己强加于我们;星空直降我们的城市。所以现在,我们要直面宇宙本身,没有了小社群的种种舒适,没有了形而上学的确定性,没有了区分好人坏人的能力,我们被可疑的现实包围,发现面目模糊的自我。

D.H.劳伦斯在《查泰莱夫人的情人》的开篇写道,我们周围的一切都崩塌了,我们每个人都必须想办法重新搭建一种生活。他给我们提供了一种自然的神秘主义,不带虚假浪漫的爱,他让我们坦然接受真实欲望,作为恢复的首要原则。其他作家也纷纷提出美学、*治或宗教的首要原则。所有值得一提的现代小说家都力图摆脱人物的惯常观念、惯常场面和惯常构想。他们之中的佼佼者不满于一贯的自我,以及至关重要的“我”的命运这类陈腐概念。现在,我们已经见识了旧式自我的无数荣辱成败。我们从内战以来的数部美国文学作品中,看到了他们的进步与衰亡,看着他们从兴盛到没落。作为读者,我们仍然为兰伯特斯特雷塞们、赫斯特伍德们和考珀伍德们,以及盖茨比们所打动、所取悦;但作为作家,却不是这样了。他们的情智所及已经适应不了新的环境。那些自居社会之外的人物更合我们的口味,他们不像盖茨比,一点不想在感情层面与社会妥协。不同于德莱塞笔下的百万富翁,我们已经不再渴望那些财富;不同于斯特雷塞,我们已经不会被古老世故的文明的伟力所吸引。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中的许多人更喜欢美国小说。因为美国小说中的人物几乎都远离文明状态——像《白鲸》和《哈克贝利芬历险记》里的。我们感到在我们自己的时代,所谓文明状态经常摇摆到几近于霍布斯所说的自然状态,也就是一种战争状态,个人在其间的生活肮脏、野蛮、枯燥、短暂。但我们必须小心,不要被这个类比冲昏头脑。从最近欧洲特别是德国的历史中,我们看到了试图挣脱一切文明和法律传统的后果,直叫人痛心。自然与文明、专制与纪律就是这么暴烈地混合在我们的头脑里。

但对于我们美国人来说,规训在很大程度上表现为强制镇压。我们不太懂得规训的乐趣。美国的社会建制可不会把精神性的、高尚的品格灌输进现代美国人的内心世界。他必须凭借探险家的好运,从自己的亲身经验中发现它,否则就完全寻觅不着了。社会给他吃,给他穿,在一定程度上保护他,他是社会的婴儿。如果他接受这种婴儿状态,便会心满意足。但如果他想发挥更大的作用,则会感到非常地不安。世界各大洲的饥民都奔着这样一种满足而来,带着自远古时代起就受挫的激情和欲望,带着从未如此强烈的正义伸张。给了奶瓶和婴儿玩具就能满足,这是很危险的。而艺术家、哲学家、牧师和*治家关心的是人性的全面发展,即人的成年期,它在我们的历史中偶尔如惊鸿闪现,偶尔为个人所感。

这一切,大家都心知肚明,但还是继续去写着我们称之为小说的书。我在沮丧的时候差点让自己相信,小说就像印第安人的编织术或马具手艺一样,是一种退化的艺术,没有未来。但我们必须谨慎对待预言。即便这预言是基于详尽的历史研究,也存在风险;而悲观主义和乐观主义一样,也可能会变成一阵喧闹。所有工业社会都强烈地惧怕废退与过时。在我们这个时代,阶级、国家、种族和文化已被宣告过时,结果让我们这个时代成为千百年来最可怕的时代之一。因此,我们必须谨慎判断是否某种艺术已经消亡。

这不是一个批评家和历史学家组成的验尸陪审团能做的决定。事实上,有许许多多的小说家始终在发挥至关重要的作用,甚至是那些以仇恨为主题的小说家如塞利纳,或以绝望为主题的如卡夫卡。他们的作品一直在努力创造尺度、整理经验、给予价值、提出观点,带领我们走向生命的源泉、复活生命的事物。真正信仰混乱的人是不会喜欢小说的。他追随的是另一种召唤。他会是一名处理事故的律师或推销员,而非小说家。因此,每当读到那些百万美元年薪的杂志主管们又在对现代小说家口诛笔伐时,我总是禁不住要坐起来。他们呼吁美国作家在这个危险时期要正面表现美国,肯定它的价值,提高它的声望。不过,或许小说家们对应该肯定什么有不同看法。也许他们正在展开自己的调查,研究什么事物可被予以肯定。他们可能会站出来反对民族主义,反对美元,毕竟这可是群古怪、靠不住的家伙。然而,我已经指出,小说家的本能是趋向秩序。这是值得称许的好事,但我不想只是听起来很好。正确的理解是,这是另一项困难的开始。

小说家有哪些关于秩序的想法,他从哪里生出这些想法,而这些想法又将如何有助于艺术?我前面谈到过劳伦斯的看法,即我们必须从废墟中为自己重建一种生活——这生活无论是单独的、成对的,还是成群的,都可以。在他看来,遭遇海难、孤独无援都不全然是坏事。它们也是一种解放,我们若能全力运用我们的自由,就能与自然和其他人建立真正的关系。但是我们怎样才能达到这个目标呢?劳伦斯在《查泰莱夫人的情人》中给出一种答案:展示两人独处于荒废之中。我有时觉得《查泰莱夫人的情人》是双人版的《鲁滨逊漂流记》,只是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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